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薰嗣|(吻)

薰嗣|(吻)

EVA

薰嗣|(吻)

蓝色的方形瓷砖,极冰冷。伸手,摸到被水扭曲的光线。飞鸟掉进深不见底的蓝色里,上升的水平面注满我的身体,那是什么?

被光遮住的深蓝色阴影。上升的气泡,热带鱼。我睁开眼睛迫切地想得到答案,我看到它们钻进热带鱼群斑斓的身体里沉寂无声。

——可是那是什么?

它们群居在我的嘴唇上,如同死掉的阳光。炸裂的余热还发着光但是已经死了就是没有生命了,我说。我的身体在上浮也在下沉,他浮上水面触摸到尼罗河上空飞行的燕子和盛放的莲花,同时沉坠入无言的泡沫之中在那儿深眠。就像那首凌波唱过的歌,fly me to the moon.

——我想起来了,这是个吻。

我问你这算什么,是诱骗是哄杀还是你随意的施舍。你微笑着看着我,你说这什么也不是,这是个吻。只是个吻。

——可是吻是什么。

世间之物皆有其名因为命名是天神赐予人类的独一无二的特权,偶尔会想起这是贝九这是巴赫我猜这是我面对他最微不足道的优势。可是什么是吻呢?什么是爱呢?

神从不随意盖棺定论。我想起那些轻声的呢喃,年轻的身体交叠之间迸溅出的火花,残缺的语言拼接出一个断续的句子,我睁开眼睛看到树荫下十四岁的自己在接吻。汗液和孤寂沿着鼻梁落到嘴角又同唾液混合成庸俗和睡眠的气味,多年轻,好像狂欢之夜最后的钟声已经敲响但是踢踏舞的节奏还剩八拍一般疯狂而后不再年轻。

十指无谓地扣住背后隐可见光的铁丝网,舌尖颤抖着去接住片刻欢愉。嘴唇无声地蠕动构造出不被任何人所知道的口型,我想成为你,我说。我想成为你,渚薰。

可我无法到达月球。我被囚禁在这个漫长的、永远无法停止也不可能结束的炎夏里了。我知道深蓝色的海水只是幻觉因为我从小趴在海岸边警戒栏上看到的,分明就是在赤日下闪烁着危险光芒的红色波浪;正如那天我刚刚遇见的你,在芦之湖被余晖侵蚀了的刺眼的潮浪里,哼着曲子的极其美丽的你。

——你好呀!碇真嗣。

我又想起N2炸弹在nerv总部爆炸时我与美里小姐短暂的唇齿相交,她的嘴唇上涂了艳丽的唇彩。她说这是大人的吻,但火光里我看见她眼睛里的色彩纠结成一个一个谎言和对应的真相而后又消逝成安慰和不安,好像几个月前那个同样有N2炸弹在地底下爆炸的炎热的、我刚刚来到nerv的午后。

车里她热烈的语言后是客套破裂的沉默,我抬头看到深灰色的后视镜里她无言的双眼。她的嘴唇上涂了艳丽的唇彩,半张着嘴像是刚把什么即将脱口而出的话重新咀嚼了吞咽下去。美里小姐的吻,明日香的吻。她们接吻时都睁着眼,她们想从我这儿索取什么东西。我害怕,我害怕被指责被丢弃,我想逃开,我不想驾驶EVA,我害怕着成为碇真嗣。

那间房间,那么小,打开窗户抬头只有亮着提示灯的太阳能电板连星星都看不到,或者说只有那些有节奏地闪着红光的点恶劣地假装是星星。人类为了活下去不惜退化成原始生物的样子狼狈野蛮,所以他们才让我去驾驶EVA。可是我贪恋着这个房间,我始终贪恋着那个夜晚你触碰星星的样子,你说真嗣,说不定我的出生就是为了与你相遇吧。随后我们不再说话仿佛话语在那一刻如秋蝉有气无力的鸣叫全都消逝,最后一声呻吟也坠入秋风里,发声之后是死亡紧随其后。

我流泪了。

那时候我才意识到其实我一直想和你接吻。我才意识到一个吻就是夏日里的一场暴雨、暴雨里一次悲哀的分娩,和分娩里一阵躲避不及的阵痛。

所以那个在海洋馆里的吻令人如此规避不及。

我明白这个吻是罪孽是诅咒也是福祉,血液纠缠犬齿唾液又胡乱搅成一团,推搡之中浅蓝色的液体注满我们之间的空隙,似乎无形的大海突然间吞噬了整个世界。我看到光斑悬停在我们的头上,热带鱼穿过你与我的双眼之间。有什么东西破裂了什么东西重新被组合扭曲的空间和意识席卷整个整个的世界我甚至分不清我是谁这是哪儿,明明在水中耳畔却是芦之湖上轻柔的风声。你睁开眼,深红色的瞳仁中只有慈悲。我早该认识到这是你为你的死亡埋下的伏笔,或许我真的曾经在某一刹那领悟了你的智慧可是我又能怎么样呢。正如你所说,那只是个吻。

所以我拒绝了补完,在你的死亡之后。我恐惧着,我看到明日香的娃娃被扯烂被遗弃,我看到美里小姐雌/伏在男性壮硕的躯体之下,我看到许许多多的人内心或明了或阴郁的欲望,我恐惧着与他人分享我的欲望恐惧着与他人分享那个吻。我逃避了,懦弱地逃避了,我甚至没勇气跃入夕阳里去寻找你的死亡。

整座城市里就剩下我一个人,与其跟我待在一起明日香更愿意孤身一人死在任何地方。或许未来的某一天在某个角落里我们之中某一人会在什么角落里找到对方干瘪丑陋的遗体,或许我会怜惜她而她会唾弃我,更或许我们会凝视对方、相对无言,只是孤独地摸索那冰冷的可怜的心之壁。

蓦然地我的眼前又浮现出你。银白色的发尾和衬衫一样都被特殊净化过的海水渡上蓝色,你拽着我的肩膀侧目,我说好可怜,那些鱼好可怜,薰君我们把它们放掉吧。你怎么会不知道那些鱼离开了那片海水就会死,可是你却点头说好。我多恶劣,你却微笑着将我打动。

我去那所空无一人的海洋馆里找过那些热带鱼,可是它们全都不在了。那个我们偷偷放出它们的泳池里水被蒸发得厉害,落叶腐烂在浅黄色的只堪堪没过脚踝的液体里。我回忆隔着一层塑料把热带鱼握在手里时感觉到的微微挣扎,彩色的生灵从塑料袋里顺着水流温顺地掉进泳池里,就像那些我们之间被假装掩埋的秘密从来不出声。我期待着你的吻,渚薰,我期待着成为你。

我始终相信这个吻不是诱骗不是哄杀不是你随意的施舍,可是我又极不相信,我宁愿这个吻是诱骗哄杀或者施舍因为那会让我好受一些。我需要你,薰,我也仅仅只敢需要你。我恐惧着去触碰你的爱因为那对我来说是夏日里无边无际的阵痛。那些罪孽和福祉合起来就是福音书的诅咒,被全部用来惩戒与你接过吻的我。

如果神让我与你相遇的目的是让我彻彻底底地掉进痛苦和失败的深渊那么他成功了。我累了,渚薰,我甚至没有力气麻木了。无数次深深浅浅的午夜梦回让我得以窥见我幻想里那些最不堪的东西,芦之湖的水缓慢地溢出流满四野八荒连夕阳也淹没,好多人好多面孔一转眼就消失在汹涌又温柔的暗潮里好像芦之湖是生命起源之地。黑白相间的琴键漂浮在中央教条的上空,你就这么坐在那里,静静地,微笑着发丝飘起紧闭双眼。我渴望伸手触碰你却又希望能够逃避开离得远远的再也见不到你,没有完成补完的我是残缺的不完美的,我没有资格触碰你。只有在这一刻,孤独在孤寂面前显得像个小孩。

我恐惧我不甘我渴望我祈祷,我像个虔诚的甚至是愚昧的教徒一样试图献祭我自己。可这一切都无济于事,你仍旧微笑着坐在那儿仿佛那个吻从来不存在过。我始终无法明白为什么那个吻包容了整个的我,我拼命思考最后只想起你说我们很像。我日复一日地窥视你,在我的内心沉睡着漂浮着的你,我想不明白。

我真的感到有些后悔了。渚薰,醒来吧,求你了……就算是要我进行补完。再给我一个吻让我回到那个无事发生的、只有蝉鸣和沉沉浮浮的热带鱼的夏日午后。我已经累了,就算这是惩罚我也感到累了,我错了,彻彻底底地错了。可我内心真真切切地明白我永远无法再进行补完了,就像那些热带鱼不知道死在了泳池的哪里。我终于没有成为你,尽管我逃避我还是成为了碇真嗣,我自己。

黄昏之间我又一次躺在那个泳池边入梦,那些水已经干涸而显现出里面腐败的东西在夕阳余晖下闪着金色的光芒。我的手触碰那些软烂的黑泥偶然之间摘取了一片月白色的环状鱼骨,它坚硬而脆弱不堪。我很难过,原来我们放出的热带鱼有的早在补完之前就死了只留下那些骸骨。我们灭亡了,各自孤独地灭亡了……只有那些骸骨证明那个午后曾经存在过。

所以求求你,醒来吧,渚薰。

我等待着。

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沉默着。

……

“真嗣。”

突然间有谁睁开了眼睛,那么温柔。曾经稀薄的希望如今似洪水一般汹涌,从芦之湖中涌出黄昏色的海洋的泡沫,手指间攥着的鱼的骸骨再度长出血肉和彩色的羽翼微微挣扎,我惊讶地松手而它飞速地游走了不再回来。我抬头看见他在对我招手,随之而来的不是喜悦不是感动不是希冀而是如释重负的轻松与平静。

啊,太好了,你来见我了。好像随身听一般倒退倒退再倒退,他月白色的脸庞离我那么近又那么远,类神的光芒从重重水波之上照射而下映射出热带鱼游动的影子,谁在更深的底部喃喃自语。美里小姐的声音,明日香的声音,凌波的声音,爸爸的声音……还有,我自己的声音。我侧耳倾听终于发现那些声音全是那个闷热的夏天涌动而出的语句,世界仍为我保存着那些记忆尽管有些我也记不清了。

快呀,再去看看那个夏天,再去看看那些热带鱼,再去看看浮现在夕阳深处的、美丽又触动我心的他。我拼命地摆动双手想要去触碰他,而他伸手接纳了我。这一切多不像梦因为我发现他还是如我们初遇时那么美丽那么清晰,那双曾让我无数次祈祷以求再看一眼的深红色双瞳里我看到所有所有的慈悲和喜爱。

没时间了,我已经没时间哭泣了。他一句话都没有说但是我知道他已经等了我很久,我们不断靠近一起挤进那片光芒里额头碰着额头鼻子对着鼻子。太好了,渚薰,我悄声说。随后自然而然地、我们接吻,如无事发生。

我可以,可以结业了吗?他微笑着看着我,刹那间我突然明白了,他的爱不是罪孽不是福祉,他的爱便是那个吻而那个吻里是我对这个世界的眷恋,那个吻即是我。黄昏和吻都将永恒,而流泪和微笑都已毫无意义。

在恍惚间我仿佛又回到那个夏日的午后,蓝色的方形瓷砖,极冰冷。伸手,摸到被水扭曲的光线。飞鸟掉进深不见底的蓝色里。被光遮住的深蓝色阴影。上升的气泡,热带鱼。而那些吻,他们群居在我的嘴唇上,如同死掉的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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