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人物志)黄忠
入蜀之战勇冠三军，汉中之战阵斩夏侯，以老兵的姿态进入五虎之列，这是黄忠在正史上留下的光辉足迹。
演义里，老罗更是为黄忠补充了更多丰富人物塑造的文学情节：激斗关羽展示武力、计夺天荡山展示智谋、落凤坡救魏延展示不计前嫌的大度、不服老而命丧夷陵展示一腔热血与忠勇。
然而，我们所熟知的那一位黄忠，只是距离生命终点10年时间之内的黄忠。
无论是在史书的记载还是小说的加工中，三国迷从不会看到黄忠的老态龙钟；诚然，三国迷也很难会关注到黄忠曾经的年少青葱。
一
陈寿在撰写《三国志》的时候，将黄忠与关羽、张飞、马超、赵云合为一传，也就是所谓的《三国志·蜀书·关张马黄赵传》。
其中关于黄忠的部分也不过297字，加盟刘备军之前的数十年的戎马生涯，更是只有区区49字。
黄忠是南阳人，生年不详，家世也不详。
黄忠最初在历史中登场的身份，为荆州牧刘表阵营的中郎将，统属长沙太守韩玄。
“中郎将”这个官位在三国正史出现的几率并不低，比如北中郎将卢植、左中郎将皇甫嵩、建威中郎将周瑜、武锋中郎将黄盖、宁国中郎将张郃。
从重要性来说，中郎将在东汉体制还没乱的时候可算是高官，除了重号将军外，就属中郎将地位最高。
不过随着东汉末年战乱的频繁，中郎将就渐渐变得不入流了，但至少也位在校尉之上，与杂号将军相持或偏下。
给群雄界里窝囊程度数一数二的小公司老总刘表打工这么多年，决定了前期的黄忠很难在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二
不过，黄忠虽然不算大人物，但显然也不是什么等闲之辈。
在笔者看来，他极有可能是刘表在荆南地区防线的真正指挥官。
何以见得？
刘表从子刘磐，在正史中最光辉的事迹是带兵骚扰孙吴边境，而黄忠正是这位公子出击之时坐镇大本营的后盾。
荆州牧刘表以为中郎将，与表从子磐共守长沙攸县。——《三国志·蜀书·关张马黄赵传》
再者，江东孙家和荆州刘家形同仇寇，长沙是孙家发迹的基业所在，孙策之所以屡次跨江西伐刘表，也正是为了报昔年的夺地盘之仇恨。
纪传体的史书，有一个比较有趣的特点。
那一位消失在我们视野里的黄忠，或许可以在另一部纪传体的记载中找到他的踪迹。
孙权统事，以慈能制磐，遂委南方之事。——《三国志·太史慈传》
有没有好的对手一起共舞，永远是检验成色的重要说服证据。
“生当于世，当带三尺之剑，以升天子之阶”，太史慈这句临终前的遗言，相信大部分三国迷都耳熟能详。
不过倒不是很多三国迷会留意到一直长据东吴西南线、与太史慈分庭抗礼、让子义最后“所志未从，奈何而死乎”的X因素，很大概率是站在刘磐身后的黄忠。
及曹公克荆州，假行裨将军，仍就故任，统属长沙守韩玄。——《三国志·蜀书·关张马黄赵传》
及至刘表病死，曹操收降刘琮、控制荆州后，黄忠就从历史的视野消失了很久。
三
时间来到赤壁之战后，三国正史大迷案出现了。
武陵（太守金旋）、长沙（太守韩玄）、桂阳（太守赵范）及零陵（太守刘度）四郡皆降，黄忠也自然而然地随韩玄加入刘备军，重登舞台。
似乎这一位忠字当头的将军，终于盼来了在大汉朝高升的机会。
论选武将的眼光，东汉末年无人能出刘备之右。
收得荆南四郡，新编入阵的武将如此之多，刘备相中且最委以重任的一位武将是黄忠。
为什么不是魏延？
与《三国演义》中魏延在荆南反骨投刘的情节加工不同的是，《三国志》中魏延登场的身份可是刘备的部曲。
所谓部曲，就是私人的亲兵部队；从这个角度去理解，刘备器重魏延其实也没有错，他是正儿八经的刘备军嫡系将领。
四
在经历了漫长的军旅生涯后，终于有机会为同是汉室宗亲却胸怀天下的明主效力，不知道随主力军队出发入蜀的黄忠是什么心情呢，是否暗自许下诺言以后每役必定奋勇当先？
先主南定诸郡，忠遂委质，随从入蜀。自葭萌受任，还攻刘璋，忠常先登陷陈，勇毅冠三军。益州既定，拜为讨虏将军。——《三国志·蜀书·关张马黄赵传》
随刘备军队入蜀后，刘备与刘璋决裂，黄忠于葭萌关受命进攻成都，作战时身先士卒、勇冠三军。平定益州后，黄忠被封为讨虏将军，地位总算是上升到了杂号将军的一档。
身先士卒、勇冠三军，这两个词意味着什么，不必细提；要补充说明的是“先登”一词，这两个字绝对不是陈寿随便乱用的。
看古代剧集的时候，观众们总爱用“炮灰”形容冲锋的士兵。
事实上，大部分炮灰可不是只为了风头去做那一秒的英雄，而是他们不想做一辈子的苍蝇。
两军对阵，在前排冲锋的将士伤亡率相当高，所以他们的功劳最大、奖赏也最多。
对于出身平平的低阶武人来说，这可是升官发财、扬名立万的唯一捷径，这也是为什么他们明明知道可能会死，却还是奋不顾身往前冲。
“先登”代表的是士兵至高无上的荣誉，是真正可以改变普通士兵一生的专有名词。
当年刘邦举义旗反秦，率军攻下邑，周勃最先登城；攻河间，樊哙屡次先登，这两人后来都成了刘邦的大将。
但是，黄忠早在刘表麾下的时候就已经升任镇守一方的将领了，身份和地位都不再是那些想要“搏一搏，单车变摩托”的普通士兵。
显然，已经很久没有为一个人拼过命的黄忠，有着非要急着证明不可的事情。
五
之后，黄忠随刘备北征汉中，定军山之战让他终于迎来了生涯的最巅峰时刻。
建安二十四年，于汉中定军山击夏侯渊。渊众甚精，忠推锋必进，劝率士卒，金鼓振天，欢声动谷，一战斩渊。——《三国志·蜀书·关张马黄赵传》
在张飞于巴东郡、巴西郡击退张郃、在曹刘两军于定军山相持大约一年的节点，法正献出奇计击破夏侯渊和张郃组成的钢铁防线。
刘备先是率军夜袭张郃，放火烧敌营四周的围栏，拖住张郃军。
一如法正所料，夏侯渊将主要兵力分给张郃来防守东围，自己则冒险率轻兵防守南围。
正是因为这个错误的决策，一生深知“用兵贵在神速”的夏侯渊最终命丧在那出鞘的陈年老刀之下。
推锋向前的路上，黄忠狂给士兵打鸡血。两军短兵相接后，山谷内响声震天，曹魏的西线元帅夏侯渊在乱战中被斩杀。
一位超卓不凡的军师搭档，一位值得为其挥洒一切热血的君主，一位亟待证明自己的将领，合力完成了一次精彩绝伦的斩首行动。
不知道那一个夜晚，横刀跃马于定军山下、率领手下兵士杀敌立功的老将，会不会也想起当年行伍陷阵的自己呢？
不同于威震华夏的军团元老关二爷，也不同于早就声名在外的西凉将门之后马孟起，只有在定军山那一个夜晚过后，黄汉升才真正拥有了入列五虎上将的资本。
六
遂与羽等齐位，赐爵关内侯。明年卒，追谥刚侯。子叙，早没，无后。
在受封为五虎上将后的第二年，黄忠就与世长辞，这是历史上的记载。
这个看似不怎么虐心的结局，正是黄忠人生中最大的遗憾。
在人生的最后十年才遇上了刘备，早就断后、全无后顾之忧的黄忠，余生又还有什么可追求的？
无非只是“大丈夫当战死沙场，马革裹尸而还”。
出于这个角度的考虑，笔者非常认可罗贯中在《三国演义》中对黄忠最后因刘备而命丧夷陵之战结局的文学化处理。
无论是从“推锋”、“先登”这些作战风格描述的字眼，还是从消失掉的青年事迹，抑或是从关二爷口中的“不与老兵同列”之“兵”字来看，黄忠很可能是一位100%纯粹从底层打拼上来的沙场老将。
哪怕是花了大半辈子打滚于乱世的行伍之间，也并不是每一位沙场老将都有办法像羽、飞、云、超四虎一样留下更多的武勇印记。
但是，黄忠还是做到了。
最终为黄忠这位千古典范的军人留下了名垂千古的资本是什么呢？
他靠的不是士族或者将门的出身，也不是过人的帅才，而恰恰是在已经展示出“将才”的情况下，依然会为了主公而无数次像力求“先登”的小兵一样去陷阵冲锋。
笔者认为，这样一个老去的背影，如果以卡牌或者MOBA英雄的形式走进年轻一代的视野，只要不是过分魔改，其实也未尝不可。这是题外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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