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问弟子梁绍鸿采访

叶问弟子梁绍鸿采访

校准：梁非凡

Q：能讲一下您和李小龙的友谊吗？

梁：友谊嘛，就是小孩子那时候，因为我表姐（紫罗莲）跟泉伯（李小龙的父亲李海泉）是同事，很熟，住得很近。小龙兄弟姐妹也多，他老窦（爸爸）也没怎么管他们，香港地方又小，他就在九龙SAMROCK新乐酒店对面、德兴街德成街那边住，前门就是弥敦道。小龙经常去我表姐家玩，我表姐也没比他大多少，年纪不差太远。我表姐有车，有间别墅，有游泳池，小龙经常去我表姐那。我也经常去表姐家，平常打架受伤了，不敢回家，就在我表姐家躲一两天，我住在表姐家，家里人也不会说什么。后来呢大家都认识就玩在一起，读书也读在一间学校，St. Francis Xavier那间（圣芳济书院）。

圣芳济书院时期的李小龙

当年呢我由7岁左右就开始在澳门读小学，那时是寄宿的，家里没办法管我。在澳门后来要做个手术，我们是大家庭，因为家庭观念的缘故，所以就没有做。之后身体弱，就开始游泳。澳门没东西玩，当时就参加游泳队游泳咯，后来在罗梁体育会那里学了一点功夫。再后来小学毕不了业，也没学校收，就只能回香港了。那我一向都是比较喜欢玩功夫喜欢打架的，小孩子打架呢伤得不重，打不死人，那时候打架很过瘾的，长大了就不同了。小龙呢就没有玩功夫的，他经常跟他爸爸跟我表姐去片场，有个武术指导叫邵汉生，小龙喜欢功夫，他就教小龙，小龙跟他学，我就没有学。我玩的那些，不是说得罪他，我见过的师傅都比他好，然后就没学，他那些东西拍电影的嘛。没过多久，有一次小龙几个月不见人，两三个月不见人，躲起来说要学功夫，原来他跟了叶问。那时候小孩子唔识死（什么都不怕），他又大我两岁，比我高大很多，大家玩（对练），我不知道他练的是什么东西，后来打他不过，就跟他去找叶问，看看是何方神圣，然后就开始跟了叶问。后来呢，好像是五八年吧，他满18岁，要去美国报到了，他在美国出生的嘛。大家就没有再联系了。我五九年起都去了澳洲读书，大家那时候没像现在这么方便嘛，大家都搬走了，他又去了美国，不回来了，我去了澳洲，过了几年才回来，搬来搬去就什么联系都没了。

之后呢，到他回来拍电影的时候，他也没我电话号码、没我地址，回来后也忙。那时他在TVB上电视那晚，我就刚好去电视台接个朋友。电视台的人认得我，我经常去电视台，大家都知道我玩咏春。有个工作人员碰到我说，“你有个师兄弟回来了，在电视台表演，叫李小龙。”我一想，“qiu~你都傻的，小龙在美国嘛。”他说，“不是啊，在这里啊，我正要过去呢，我上去告诉他。”我说：“好，你告诉他我在这里。”那传话那个人呢估计没说清楚，小龙就以为是有人要找他打，就下来了，“谁？谁找我打？”我一看，“小龙，你回来了啊。”他说：“是啊，原来是你想找我打啊”。我愣了，“谁找你打了，别搞我，我最怕这些。”大家约定日后再聚。后来呢就一起约在太子附近那家嘉琳娜咖啡店喝咖啡，他那时候就搬到了那什么地方住（估计是“栖鹤小筑”），大家就见了面，讲了一下这些年经历的事。之后呢也很少见面了，他忙他的，我也忙我的。

李小龙也是一位舞林高手

他去美国之前呢，大家一起跟叶问一起学的，他十五六岁开始学，我就十三岁多跟叶问学。那时他会拍拖，我不会拍拖嘛，他很会扣女（泡妞），我都没时间扣女，我都不喜欢这些东西的，那他就练得不多，到临走的时候呢，回到美国呢，听他说，我不记得有没有记错了，两次三藩市，一次在机场，跟人打（被七个空手道高段位黑带埋伏，打到两败俱伤），打得很伤，那他就重新再练。后来再回来时很厉害，真的很厉害，所以没打过你不知道的。真的很厉害，你想象不到，人们说跟他试一下都是废话（输定了，没得打），根本打不过。

叶问与李小龙

Q：您对李小龙的评价如何？

梁：小龙的功夫老实说谁都没得比。我们年轻时学东西那会儿，他真的很聪明，很快上手，但他唯独缺了一样就是少练。功夫不是学回来的，是练回来的，你不练再聪明也有限。但他实在是很聪明，悟性很高，有时悟性很重要的，不是说你有什么资质，体能多好。咏春不是靠体能的，你再怎么练，人体始终是有个极限。你这样的身材，你再练二十年体能，找个一米八的跟你打，你是天天练，人家也天天练，打得过吗？你一米五的、一米六的，怎么练到一米七、两米去？何况人一到了年纪，到了极限，就会衰退的了，你没办法的。你如果靠体能去打的，永远都有人比你高大，比你强、比你快。奥运会上运动员一起，比谁跑得快，大家都练这么久，总有些人比别人都快的，对不对啊？所以我们不是靠那些体能的力，当然不能说不要，但不是全部都要依赖它。最主要的我们靠的是什么呢？杠杆的力，不是靠死练的力。死练的力呢，在健身房那些大只佬，很巴闭（了不起）周身横肉，你叫他参加奥运啦，没一样行的。他周身肉啊，你说他行不行啊？对不对？两码事来的。所以呢，小龙呢，有这样的资质在，悟性高，你说一他知二，这是第一点。

第二个呢，小龙呢，可能和我们以前学功夫的时候，受叶问的影响很大。叶问经常挂一句话在嘴边：怎么你不去打？你不去打怎么知道你学的东西行不行？就逼你去打。我们以前学功夫呢，每个师傅都一样，告诉你你学功夫不要欺负人，要主持正义。qiu~这些话讲讲就可以了，被人打死都不知道怎么回事，都没打过。叶问就要他们去打。我们受他影响的还有一样，输了不要紧，再打，打第二都算输的，永远都要第一的。我们以前就很好强的，觉得师父说得对，第二都是输家，我才不要当第二，怎么也要当第一，打死另一回事。那么有这样的一个心态，叶问在我们面前讲得多了，就入脑了。小龙这个人很好，心地也好样样都好，但是呢，去世得早，很可惜，非常可惜。我跟他相处了十年八年了，也没多少时间，都是年轻时候的事了。我十六七岁的时候他就离开了香港，大家就没再怎么见了。到他回来香港的时候大家都没空了，他又有老婆，又要拍电影，又要练习，哪有时间。我也没空，那时我也开始会认识女生了（笑）。

电影里的叶问，总是告诫徒弟不要打架，看来并不是事实……

Q：您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叶问的情形吗？

梁：怎么会不记得。小龙带我去，介绍我给叶问，说“鸿仔是我好朋友，他也玩很多年功夫的。”他在叶问面前吹我巴闭（了不起），但吹得多厉害我都是他手下败将，因为他比我更厉害。叶问说“你想学啊？”我说，“我想学啊，我都唔知系咩嘢来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叶问说，“想学就行了，打套拳给我看看。”那时我就想打得好看点，就打了套有型有款的铁线拳给叶问看。打了两三下，叶问就说：“行了行了，不用打了，自己跟自己打有个Q用。不用打了，明天交钱来吧。”我不记得是六蚊还是八蚊了（广东话蚊即元），当场就掏钱出来了。叶问就有点惊讶，那时候小孩子哪会随身带这么多钱出来的。他一见我拿出钱来了，就叫人“灿（应该是叶问的某个徒弟），开拳，即刻开拳！”（大笑）然后就这样开始了。

Q：您和叶问，李小龙都有着亲密的关系。有一些传闻说叶问后期不喜欢李小龙，而您说过，叶问是一代宗师，是因为他教出了一个比他更厉害的徒弟。关于叶问和李小龙的关系，在您看来究竟是怎样的？

梁：（还不容我把话问完）乱甘噏（胡说八道）！（面带愠色）网上的人乱甘噏（胡说）都傻的。当然不是啦！小龙在美国回来，找叶问，人们就说是找叶问学桩，都傻的，我跟他一起学的桩他怎么不会打桩呢！那当时呢，叶问教完他打桩之后呢，他就快要去美国了，基本就没时间了。学桩很快，一天就教完了，半天就教完了。桩能有多少下呢？桩，一块木头，不会动，打架的时候人会动，那你打块木头有Q用啊？桩呢只有三只手一只脚的，打架怎么止这么少位置？桩呢只是一套方法，桩呢，一下一下跟着来的，连着的，不会打一下就走翻转头（往回跑）的，没可能的，要连着下去的。连着下去，人们就不明白是为什么，那就一定要拆桩。那我们通常来讲呢，咏春里最出名的木人桩就是108木人桩。人们就误会了以为是108下，其实怎么数也不是108下的，是108个组合。比如说26个英文字母，能组成多少个英文单词？成千上万个，都是26个字母组出来的。108木人桩，是108个组合。那当时小龙回来的时候叶问已经老了，已经退休了，教都是找徒孙、找阿准帮他教，“欸你们哪个徒弟哪个徒孙帮我教，我刚收了个徒弟。”他自己老了，他怎么教。教木人桩、八斩刀、六点半棍、品字桩，从来都不是在别人面前教的，那他不在别人面前教，那怎么跟你练呢？找徒孙跟你练啊，他都不会。他自己都老了，又怎么跟你练呢。我是很想要你的钱啊，我怎么跟你练啊？会的那些都走了，我们这批都走了，都去了别处了，怎么和你练啊？桩可以半天一天学完，那拆桩没一年半年你真的学不了。要他做出来他做不出来的，年纪大了嘛。那说送层楼给他，叶问说我都很想要你层楼啊，我消受不起，没办法啊。那当时大家不是不开心，他都明白小龙的。失望咯，但没说不是不明白。外面传的东西你不要信，乱噏的。

Q：我们采访过徐皓峰导演，他说和你谈过，他认为您的意思是，咏春在一开始是一种用于刺杀的拳，原本这门武术是短刀术，所以他后来拍的《师父》里的咏春拳，没有拳法，全部是短刀，你认为他有没有曲解你的意思？

梁：我不知道他怎么表达的，我也没看。最主要的是一件事，我们咏春有讲一句话，刀无双发，棍无两响。你以为剁猪肉啊，乱斩啊，都傻的，兵器的东西一下就玩完了哇。对不对啊，哪有几下的？你以为看电影啊？刀无双发，一下过而已嘛。怎么说好呢，我也不知道他怎么形容的，因为我没看嘛。说我就是这么说，为什么咏春八斩刀这么厉害呢？很简单，八斩刀呢是讲速度，六点半棍呢，是讲劲的。速度，你再怎么快，我说要斩你你一定跑不了，这不是吹牛，谁都跑不了。每一件东西，你要明白他的道理是怎么样的，我做出来，讲出来你都不信，一定是很简单的道理。我跟徐皓峰的关系呢，当时我不知道他是谁嘛，他经常和导演（王家卫）一起，导演又当他神那样拜，大家又整天在一起，大家聊天就说咯，说完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咯（大笑）。我不知道他是谁，又没什么交流，那他有时候问的问题又很刁钻的，很深入的，那我自己又不知道我说了什么，都不记得了，聊天的话谁记得呢。八斩刀和六点半棍是咏春里最巴闭的了，是有道理的嘛，不是噏出来的嘛。至于历史，八斩刀为什么起这样的名字我就不知道了，没历史记载嘛，人们都是一个传一个，你能信多少？

Q：请谈一下您最早在美国教授咏春时的情形，是否有很多门派的挑战？

梁：都是人们乱传的。有是有，但不像人们说的那样。我跟他无冤无仇，他又跟我无冤无仇，来踢馆踢什么啊。你来踢馆咯，我武馆好几十人在这里，你打得了多少？是有，很少，除非你到处得罪人。但是呢，我们通常的情况呢，不是别人来挑战你，没有说得这么离谱，不是像电影里拍的那样，也不像人们传的那样。多数都是这样的情况：因为李小龙出了名，尤其是我刚到美国的时候，人们一听咏春，就说李小龙也练咏春的喔，咏春是怎么样我不知道啊，截拳道怎么样都是在电视上看戏看的。看戏跟实际怎么能一样？你看戏能看出咏春是怎么样的吗？能看出截拳道是怎么样的吗？很多人就看戏，就当那是截拳道，截拳道是什么你知道吗？傻的，真是！但是呢，很多人听说过李小龙，那就知道我是小龙的师兄弟，那很多人都传开了。叶问呢，又知道我去了美国，有人过来问，就说我去了美国，人们就传出去了。有人来美国读书，就过来问。后来越传越开，很多人就好奇，来这里看看咏春是怎么样的。我就很耐心的，你想知道就解释给你听咯，又没所谓。但是要试，怎么试？打架没得试，你一下打不死我，我打你；我一下打不死你，你打我。那大家就对打咯。我就说，我就不想跟别人试，你要是想试，行，我不会留手，我输不起，那你也最好别留手，因为我不会留手。那来吧，要打就打吧，我不留手的。大部分人都不敢，因为他们只是想了解一下咏春，并不是真的要跟我打。有的人试就试咯，没死过，那就试咯，没什么所谓，你自己要求的嘛。倒不是要来踢馆的，曾经是有那么几个，但是呢，没死过就真的是没死过（就让他们死一回了）（笑）。

Q：美国的特种部队，甚至白宫警卫都来请您教授咏春，请问您是怎样得到这样的认可的？

梁：开始的时候呢，我就不是教特种部队的，我最早是在警察学堂教的，教警察。有一次呢，有两个人打架，在酒楼里，一个人用刀砍另外一个。这个人呢唔好彩（倒霉）在我面前走过（笑），我就抓住他，顶住他把刀，怼着他出去。当时有两个警察在场，在美国呢，警察下班都要带枪的，当时呢，大家打起来很快、很突然，那两个警察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无端端看到我拿着把刀怼着个人出门口，就过来找我。谁知道呢刚刚被我怼出去那个人呢去车上拿了把枪回来，对着我们就打一轮枪，没打中我，打中了后面那条傻佬，连关公都被他打了一枪。这件事情被警察看到了，传了出去，就让我去教他们，这样就开始教了。后来有人叫我去弗吉尼亚州，那地方好漂亮的，真是漂亮得不得了，350英里的海滩，沙子全部滑溜溜的。去了之后就在警察学校教。后来有一次，有个徒弟跟我说，有个海豹部队的教官，说咏春是垃圾之类的云云，我当时还年轻嘛，就跟我徒弟去找他，给他见识一下什么是咏春。就去了诺福克的那个Navy SEALs，全世界最大的海军基地，进去找他。他不在，我就说，我是那个谁谁谁，叫你们教头来找我，不是他说想见识咏春的吗，他来找我就知道了。欸改天他真的过来了喔，他说上一次他来过我这，那时候我正在举办一场邀请赛，公开的，谁来打都行，我不知道他那时候也在。他就跟我说，叫我不要信，说是有人想看我们龙争虎斗。他那天在场，看了我的身手，很是自在，所以他其实是想过来找我教，想跟我学。他是海底爆破队的，邀请我去教他的队员。就是这样开始的了，外国人真的很实在。

Q：实践咏春的训练方式相比于常见的训练方式显得独特而有效，是否为与其他拳术碰撞交流的结果？

梁：我怎么学的就怎么教的，我又不是天才，这些东西也是我学回来的。很难说，我不清楚其他师傅是怎么教的，也不敢说自己的训练方式比别人的要多好，但事实上是有一点这种情况。我问你咯，你读书有读数学，小学一年级到六年级有没有数学读呢？那你能不能跟别人讲你没读过数学呢？好啦，小学顶多学的加减乘除，那我跟你讲数学，讲三角几何，你说什么三角几何？没听说过。微积分呢？都不知道你在讲什么。但你也不能说这些不是数学。三角几何不懂，微积分没听说过，都不知道怎么讲。事实上是有这么一些人，他教徒弟，教了一年的小念头。小念头是什么？我们咏春三套拳，你说哪一下是一个招式？摊手是招式吗？拍手是招式吗？英文26个字母里，A是什么？B呢？没有含义，要组合起来才有意思。其他任何一个门派，每一个动作都是一个招式，几十个动作连在一起就是一套拳，真正打架的时候呢用不到里面的几个招式。咏春不可以这样啊，打架的时候，你伸只摊手出来，傻的。咏春一定要组合起来才能算是一个招式。你只是小念头天天学写ABCD，写几十年，你会做什么？你会串词吗？会写诗吗？你只是会写ABCD而已，写几十年也没用。所以你怎么能教好别人。

还有一个现象，我在美国教了四十多年，我回来中国，我在朋友那里看到的、在澳门那边，中国人学功夫包括我自己武馆里的徒弟都是，永远不会问你。中国人学功夫呢，就模仿师父的做法。你模仿任何东西，能模仿到100%吗？模仿不了。那别人模仿他，同样也模仿不了100%。第一个到第二个，第二个到第三个，每个都模仿不了100%，到了四、五个都不知道似乜（像什么）。你要明白，我这个动作为什么要这样，背后的理论是什么，对不对？你要明白这个道理，好像apple，A-P-P-L-E，你模仿它的书写，怎么都模仿不了；第二个呢你模仿它的书写也没有意义，但是你知道apple这个单词是怎么串成的，你把你的方法按照这个理念按照它的组合方法，可能有一天你还要呖（聪明）过教你的那位先生。你知道了背后是怎么回事，串是怎么串法。大概是中国人尊师重道，师父讲乜Q他都信的。你怎么知道行不行？外国人就不同了，行不行啊，试一下咯。还有的人说，你打我一捶，我就如何如何，你怎么知道他会打你一捶啊，踢你一脚不行啊？说就容易。

现在个个都说传统武术，什么叫传统武术？传统武术怎么来的？我们中国四千年前，很多国家的。国家之间互相打仗，谁去打啊？靠皇帝去打啊？当然是当兵的去打啦。你有一班兵，你没理由说：欸，打他~ 那你怎么打？要训练的嘛。你凡是训练都有一套方法。几十万人几万人按照一套方法训练出来跟他打，又要用怎么样的方法去训练士兵。输了那方说，不行喔，可以这样的喔，又再改变另一种方法。好啦，到你输了，你又改变你的方法。改了几千年，这套方法越来越完美，对不对啊？一直倒逼着你，永远都是有进步的。等到你完美了，这套方法好了，那就自成一派，就有了一个名称。那北方武术呢，我们中国五千年的历史，大部分都是北方统治南方，用什么统治呢？军队。那军队要怎么和人打呢？四面八方都有人扎你的嘛，那就四面八方都有打，所以动作要很大。所以北方的武术，手又来脚又来，周身都动的，动作很大，还有很多马上功夫、马上兵器、重兵器，这是北方武术。好啦，南方武术又是怎么样的呢？南方呢，古时候没警察的嘛，每条村之间隔很远，每条村都有教头，要保护村里的人。很多人打家劫舍，那些贼，十个八个地来，杀人放火，强奸什么事都做。那村里是不是要训练一些年轻人去对付那些人？衰佐（输了），又要重新找套方法训练，再对付那些人。就这样几千年，一点点的进步。等到差不多完美的时候，为之一派了，就相传下来了。这套传下来的训练方法，这就是传统武术的来源。那传统武术是怎么样的呢？很简单，你来杀我，你不可以说，喂，你那么高大，我不跟你打了。给他杀啊？你要拼命的喔大佬。你拿把刀砍我，你砍我不死我砍回你了，你一捶打我不死我打回你一捶，对不对啊？不是用来表演的，是拼命的。这就是传统武术。但是我跟你无冤无仇拼什么命啊，对不对啊？我如果真的要跟他拼命，我要么不打，要么就打死他。因为我打他不死他就要打死我。到了民国初年，都用枪炮了，功夫就开始没什么用了。解放后，和平年代，功夫就失去了他的作用了，之后受到打压，所以会功夫的人就都躲起来了。后来国家说功夫是国术，没功夫不行哦，就说功夫是用来强身健体的，一定要可以表演的，难度高的，那就吧目标由拼命转到强身健体。目标不同了，目的是强身健体，跟传统武术是两码事。

Q：有一种观点认为传统武术里不应该加入现代搏击的元素，否则就不是原汁原味的传统武术了，您对这种观点持什么态度？

梁：当然对啦。什么叫保存我们以前的传统呢，你一改动就已经不是传统的了。不过，原汁原味，要怎么保存？会功夫那些人，四九年之后，个个三四十岁，很棒那些都三四十岁啦。五十年之后（应指改革开放，能够公开教拳之后）都快一百岁了，又躲起来那么多年，自己还记得多少？加进来的那些已经不是功夫来的了。八零、九零年代，国家开放，让人去打，你会吗？一出去打就给人打死了，因为练功夫的目的是强身健体了，是为了好看的，你让他去拼命喔怎么拼，被人打死咯，还能怎么样？每回都被人打得像螃蟹一样，然后就去学别人的东西，人家的东西呢，不能叫功夫，就叫散打咯，没有一式是功夫的。所以散打怎么能叫传统武术啊，都不是传统的东西，都是别人的。

Q：在我们的国家，今天传统武术受到很大的冲击和质疑，也有一些假大师被戳穿，对此您想说什么？

梁：好啊！好事啊！（笑）这是好事啊！他没什么不对喔。（假大师）离晒谱的嘛（太离谱了），咻一下人都飞出去啦屌（爆粗口），都傻的。丢架啊（丢脸）在外面。现在没事的，国家体委也好哪里也好，我们中国呢，就有种现象，外行管理内行。还有呢，外行的人，你也怪不了他，他毕竟是外行。他要发扬，找谁去发扬呢？噢，你名气大，找你就对了。有很多东西呢，其实功夫也要分两面来看的。第一，要去打，学打。最难学的东西是什么呢，克服自己的潜意识，你跟那些小子打，你压都能压死他了，你会不会紧张啊？你跟比你高大的人打，人家跟你说这个是阿里，那个是泰森，你还没打都脚软啦。你敢打他一捶吗？你还怕他打翻转头（打回来）呢，你看别人打沙包一捶多大力。你打不死人人家就打死你咯。最难学的是征服自己。就像你骑自行车，你还不会骑的时候，我在你后面一推，你怕不怕啊？当然怕啦。你学自行车，手抖脚震，这是很自然的事情，因为你有恐惧在里面。怎样征服自己的潜意识里的恐惧，最紧要（重要）呢，你要经历过，去证明“欸，没事的喔”。你怕鬼吗？很多人都怕鬼的。为什么呢？他没见过嘛。如果你见过，切，鬼不过是这样，肉酸（恶心）点而已，你就不怕了。你要经历过这件事，证明了你自己对这件事有自信，对不对啊？我要打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子，很容易，不用经历的。但要你去打泰森你敢不敢去打呢？我给你打我先啊你敢不敢打下去呢？最难的就是征服自己的恐惧。但是学功夫最重要学的是心法。你师父教会你动作，就什么都教给你啦？什么是心法？骑自行车，你老爸教你怎么骑，你理论知道了，动作知道了，但你还是会摔下来。但是呢，你摔一次、两次、三次、四次之后呢，学会了，问你为什么，你不知道。这就是心法。经历过那个过程，才能领悟到心法，这些是不能说的，也说不出来。

和伊鲁山度师傅

Q：据说您的咏春弟子在70年代的美国自由搏击赛中取得了很好的成绩，是这样吗？后来还有参加类似的赛事吗？

梁：哦~你是说麦迪逊广场花园那场啊，阿里也在那个地方打过。那次呢，我是被逼的，唉，开了家馆还不到一年，就被邀请去参加，我们都不会打擂台，别人叫我们去，那打就打咯。我们都不是打擂台的，他们打擂台的有他们的那套方法，我们是另一套方法，大家不同，混不到一起去。但你说打不打得赢？打得赢。但我们不是专门学那个的嘛，目标不同，宗旨不同。

Q：中国武术现在为什么没落？

梁：很简单，我跟你（学功夫），我没那个需要。学功夫是要有需要才去学的，因为我喜欢功夫我就学功夫。没那个需要，永远发展不起来的。你结婚生了个儿子，他要去读书，你一定要他去读书，要他读大学。为什么？将来要养家啊，要娶老婆生孩子啊，难道你老爸养你一辈子啊？学功夫可以过一辈子的吗？饿死老婆困臭屋。你要读书的嘛。以前不同，几百年以前不是文就是武，文可以揾食（挣钱），武可以揾食。现在哪里需要武啊？你跟我打架啊？我call 999，不对，是110。喂，他打我啊。我跟你有什么矛盾的找律师咯，谁跟你打架啊？在香港，你再能打，都没得动手的，直接叫警察来了。那还打什么啊？没这个需求，这是第一。第二，功夫是一门技巧，需要长时间的练习。为什么这么多人学散打啊泰拳啊，这些不用长时间的，为什么呢？他来来去去都是那几下嘢，很简单。人家练散打你练散打，他来来去去那几下，杀伤力比你大，体能比你好，抗揍比你好。你抗不了，体能不够好，那你怎么练得比别人好。因为来来去去你都是用这些东西，他又是用这些东西。但是功夫不同，我比不过你，我有技巧在，很多技巧，很复杂，所以功夫呢，要练好，要很长时间，因为实在太复杂。你根本没有时间去练，又赚不了钱，养不了家，你会不会学？不会。你老爸都不会给你去学。学来干嘛？和别人打架啊？你不怕被抓啊？学完可以挣钱吗？不能，那你学来干嘛？在我的武馆里呢，你一个星期来不了三次，你给钱我也不收，你学不了啊。我收了你的钱我也过意不去。对不对？你根本没可能学得了。这么复杂的东西，像修汽车一样，没有专业的仪器是修不了的。就算给了你仪器，你没学过你都不会用。第一，功夫是没有止境的，没有结果的。第二，学来没实用价值，又没人跟你打架。第三，你没那个精力和时间去练。而且学功夫还要交钱，学来干什么。以前没钱的人就读书，有钱的人才去学武。我们以前都叫咏春叫做二世祖功夫。二世祖呢不用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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