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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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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桂

你相不相信时间?

1887年2月24日,我终于收到了他的信。当时我正在看美国画家霍普的油画,这是位以孤独画风遗世的独特的人。对于他本人的处境,是否同我相似,一天过着一天单调、枯寂的日子我不知道,单纯就他的画言,每幅画所透露出来的寒冷的同声,也许正是吸引我不断去赏析其作品的原因。那天,一面朝我这边开着的窗占据了画的三分之二,令人顷刻笼罩在种荒凉的暗示里。暗中的提示,也许是我的错会。霍普可能作这幅画的那一天,也根本没有详尽具体的描摩孤独的意思。踫巧他偶而画得疲累,不经意瞥了瞥对窗,恰巧发现这么个大大的落地窗,看似孤伶伶地展现在他眼前,他转而重拾画笔,忘记历经一宿未睡辛苦创作,但仍未达到原来设想的一塌糊涂的画。(此刻与他的距离,只隔着张单人床。床上的被单还是前一天早上整理过的,现在摆满了几支顏料管,他画的时候,疲倦的眼睛几次扫过,随即逼迫自己立马回到一根腿歪着的油画架前)他创作这种不经意间散发寂寞的画作已有年头,不是太有市场,但他不想马上放弃,每日笔耕不缀,赚取点微薄的版税,从画廊里回来的每个傍晚,他自己打趣自己,这么个称法,像作家的辛酸。所以进入他眼中的景象,也许在别人那是春风粼粼的凉亭,他看去,就会猝然发现,与凉亭一个错身,立梧桐的旁边的姑娘,是躲,而不是站着。由此,他可以深入挖掘她的内心世界,是否也会与目光之上,黄昏降临之前的那株桐叶上的光,太过凄美的关系,是一个缘故。

他看到这扇窗子的一刻,画出了此刻我手中的杰作|窗|。

一个女人被袭火红绸縀的晚礼服包裹,不易做大幅度动作,静静停在窗后,她双臂抱着,臂膀上的肌肉因瞬间聚集显得壮硕,房子里的黄色光源照亮了她的肩,脸因为背影,黑漆不辩五官,腰际坐得久,出现一圈刺目的折皱,她起来来到这里,是缕过的,因为在她藏在肘里的右手垂下的指尖,有一丝细微的红丝,正巧在光里,因此反得清楚。她左斜后,是个牢牢坐进单人沙发的看报男子……他神色平和,金黄头发,头低着,仔细读报,惟一认清的,是他雕像般的眉宇……

到这时,我才想重新看一看早晨的信。我在观赏画作的同时,一直在思考他在信中说的事,相互之间的异同,有些像霍纳的画给人的错觉,不容易厘清,借以重温霍纳的画,期望能给他点答案,未曾想足足花去了四五十分钟。出了画到这个时候,已经过去一个小时,我仍沉浸在霍纳的世界,我知道我的这位朋友,是不会介意我对他的疏忽,我也相信当他知道我是这么样认真,他会原谅我复信的迟疑,也恐怕会看信后找到哪怕霍纳的一幅画,从而使他摆脱缠绕他的“梦境”。我和他是总角之好,与其不以见面的形式彼此交流也只是近一两年的事,就是说,即使因为现实所迫面不得见,我与他在信中亦是充分敞开自己的心事,将对方正在经历着的苦恼帮忙转嫁,即便不逢面也如同往昔,能让他过得好一点。再读来信,眼望他好起来,我常常感觉,他还在我对面,甚至有时会让我以为,他跟住在这间屋子没有太大的区别。但是近来他不常通信,我曾经担心连邮去几封,更多的是掩饰,得到的无非是他没有事,万请放心,只不过最近太易疲倦云云。所以当我等到这封坦露他心迹的长信时,我觉得这才是那个真正的他,心头的反应,像久别以后终于重逢了最初分别的那个人。但另一方面,也体会到了为什么他经过了这么久的时间才写来。

他说他最近读到一首诗,给他的印象很深。信一开头,就原封不动的照搬了来。且用的字奇大,与之后述说他情绪的正文区分得明显,过去像这么特为的,为首诗而单独来信并不常见,至多只是写着告诉我近期他不太好的生活以外寥带一笔最近看到的好文章。我一下子像看到了字面后的人,这也肯定是首不寻常的诗。原文一字不落,工工整整誊抄在我的名字以后,我知道他这又是深深的沉浸下去了。我平整了心情,以种特别的耐心看进了他的这些字,单为他能这么仔细的对待文字也是应该,更勿说我还是很记惦他过得到底怎么样。这首诗名为看庭桂,一上来他没太留意题目,只打眼一扫,以为这又是一长联颂歌般的竹枝词,等他开始读诗到第三联,一种由内而外氤氲的悲凉,使他感觉很抱憾,甚至是有向某人也就是作者道歉的忏悔意。他明白一切不再是那样简单,他逐渐看到一座隐在厅堂之后的园子,这个厅大不大,人是如何一步步走过来的,他都从未去注意,或说他根本不屑于想。为何缘由来到的这里他却想了,说是他人的邀请,他想,这个人是不会选择在临近午夜发出这么不近人情的相邀。但在这么漆黑潮湿的地面上站久,带着留恋,再三审视回味自己的处境,又好像隐约透出他一直是很明白来路。体会过早会有遗失,那我们就去看,看这位诗人他所想说的,以及没有透全出来的意韵。我盯着他每个字,细看进去,他先是说,(闪过了走到后园必经的地面的描述)是那种有波浪花墙子边的灰白院落,他留连堂厅时错眼见到了桂,靠近一株细叶芭蕉,左下紧临墙垛子上藤着的野蔷薇,夜露降下,花气含雨,顏色黯淡。芭蕉也不是白天那样不可一世,此刻伸展开的叶子十分疲惫,几绺打成卷。只有那庭桂,昂扬挺拔,椭圆墨绿叶片茸茸一片,像张伞,密密实实掩了枝干。他慌忙下了静阶,当真快要走近桂了,却发现桂一直在不远处,倾刻吹来的一阵似有若无的清雾,环绕身边,他想着桂追这段雾气。来去无踪,他像与自己迷藏,映雾,那桂越来越远,耳边有隐隐的鈴音,遥远的绿桂叶间的黄米花,随鈴的起伏一现一灭。他闻见郁郁桂香,脚底加快了步子,更浓的雾瞬间罩了身……

看到这,我觉得他又过度想像了,我去翻找他第一张信,他对时间的可信度有疑问,待写至这里,之间到底有没有联系?不过说是说不很与他一个想法,但他描摩的景象却是有些让人牵情。我反复盯这首诗的题目——庭桂。认认真真使自己静下来,努力进入诗的境界,以图作些沉淀。我发觉好像他对了,那个静谧可人的诗题之下,隐藏着的一颗心与某些难言的轻描淡写有着关系。夜气下的花墙跟,摞着牡蛎壳子阵,如果没猜错,这应该是一年又一年宴请宾客寥剩的残物,由于实在过多,还是厢房中有人舍不得如幻的壳画,留了下来。也可能仅仅为填补经多年风催雨裂的屋角后的开裂。风吹过来,一遍又一遍,把本不归为此处的壳刮到一处,渐渐充为实用的厅基。阴森冷寂的庭致,影射巨烈的景别,要牵扯时间,那么藤蔓也是,一天兩天里爬上来根本不能匍匐成一幅幅墙映,那,遥远的桂香……

手中信掉到地上,这是19世纪,他是一个人,在夜深,去了拜访的主家的后庭园,他也是一人,一盏孤灯,一间瓦房,进到他的世界,成为兩个人,幽深寂栖,却没有照面,他去的晚了。可他一样目睹让他伤怀的桂,雾,墙。一次比后一次坚固、有形,牢不可破,甚至渐渐迷惑住了看信的他,(倒不是第二个他希望的)他是不能走出,才写的这封信,被他看了,却依旧给不出答案。他想着回给他点什么,一时又想不出,转眼又看到霍普刚才令他沉思的那幅窗景。他发现,那位抱臂的女士不像方才,没有阴云满面,她沉浸在种淡淡的茫然之中,是那种知道明天在等待的慰藉表情。那就在刚刚,为什么被自己解读为深深的孤独跟无助呢,他要再重看一遍他的来信,或许一切都将重新找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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