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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云

楚云

梁肆

楚云

part 1

江湖上最出名的怕是要数最近打败了白肆魔头的梁擎了。在众人推举这样一个性情上等又武功高强的人做武林盟主的时候。这个人却又隐退了。

在江湖上传出“梁剑仙”这个名号,寂剑峰之下也有了一条不成文的规矩。

——凡为落难者,可入寂剑峰下避难一月,而所有人都不可在寂剑峰下随意动手。

谁都知道寂剑峰是梁擎出师的地方,想来也是在这儿隐居了的。在大家都在默默遵守这条规矩的同时,也有人在试图违反。

然而,避难超过一个月却不想离开的,被扔进了峰下的沼泽地;寂剑峰下动过手的,都被切断了手指。

这样的做法极有原则、又极其残忍,最主要的是:这个规则不局限于正派人士,亦面向于魔教众人。

在大家对这个规矩不知道应该称作善举、还是让梁擎这人染上了污点、报以疑问态度的时候,梁擎对面前的三个孩子道出了一个问题。

“若是有人教你们习武,你们是为了什么?”

三个孩子里个头最高的,看着也不过六、七岁的样子。而这个孩子也最先开口:“为了保护自己,不再受人欺辱,为了能站在所有人之上!”

另一个年岁差不多的孩子抿了抿嘴,思索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却坚定的开口:“父母皆是为了保护我才丢了性命,我希望能有能力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最后一个没开口的小孩子看了看左右的两个小哥哥,带着点天真的样子歪了歪头,偷摸往后推了两步,扑向了坐在轮椅里青年。

撒娇了一通之后,靠在人腿边小心翼翼的替人盖好毯子奶声奶气的开口:“阿叔,不学不好么。师父说习武那么累呢。”

坐在轮椅里的青年摇了摇头,剑痕划过的脸狰狞不已,却带着两分宠溺。右臂动了动却没抬起来,动作一顿,换了左手抚了抚这个最小的孩子的头。

“弱肉强食,不会武功会被欺负的。”

赖在人腿上的小孩子又是撒娇的蹭了蹭,对那边带笑看着这边的梁擎咧嘴一笑:“那我想为了保护自己,也为了保护别人习武!只有自己活着的话多无聊啊。”

梁擎点了点头,声音里带了两分郑重:“人各有志,我不想干涉你们的想法。如果你们愿意留下来,就尊称我为师父。而他,就称为叔父就好。”

三个男孩儿跪在地上拜了三拜,又对着坐在轮椅上的人拜了一拜。算作拜师仪式了。

殊不知一语成谶、又不知这才是一切的开始。

part 2

三年说快不快,说慢也不慢,至少这三个孩子随着梁擎都学了些本事,而寂剑峰下、也再无违反规则之人。

说来好笑,当年习武为了位居人上的长徒沈成渊虽然是天资最差的、却又是最刻苦、也是进步最快的。

而在这个大师兄蹲马步、挥木剑的时候,心性调皮的幺徒云闲则又带着自己摘的各种果子和草药下山了。

至于被叔父称赞天资奇佳的二徒褚楚?

“阿闲,慢点。你轻功好,二师兄追不上你,小心磕磕碰碰、免得回去了涂药又是哭天喊地得。”

“八戒你好啰嗦!再快点、再快点!我今天和祝爷爷说好了下棋呢。”

云闲清脆的笑声在树林里穿梭,褚楚看着还是个孩子的人更像是一直小猴子在树枝上跳动无奈的很。

褚楚提气运功努力追赶,总算是这个小皮猴一起到了山脚。因为寂剑峰的规矩,这儿倒是成了一个正邪两道和平共处的交界。

褚楚沉稳的跟在活泼乱跳的云闲身后,帮忙扶一扶被云闲撞歪的东西。听着云闲和人拌嘴也只能无奈的笑笑给人赔罪。

云闲不只是寂剑峰上师父和叔父疼爱的对象,更是峰下这群人的心头肉。褚楚看着云闲把草药递给跛脚的张婶,又把张婶给的馒头分给病了的乞丐们;甜果子分给了和云闲年纪差不多的孩子们,而酸果子则被他揣了一路,最后停在了一个眼盲的老先生面前。

云闲贼兮兮的蹲到老先生旁边,低声开口:“祝爷爷,我给你带了好吃的。”

“哎呦……你这小崽子,这次又是什么鬼东西?”老先生一巴掌拍向云闲的脑袋,看着用了八分的力气却连响都没听到。

云闲不但没躲还蹭了蹭撒了个娇,把酸果子递到老先生手里:“呐,我特意从叔父的果园里摘的,祝爷爷喜欢酸的,这些就当是闲儿给爷爷的送别礼吧。祝爷爷你要记得来看闲儿啊!”

褚楚在一旁看着叹了口气,云闲生性开朗活泼,喜欢交友也善于交友,寂剑峰下的男女老少都很喜欢这孩子。

自己又,何尝不是呢。褚楚看着云闲瘪着嘴舍不得的样子和祝老先生说是在笑却藏着黯然的神情,又是叹了口气,对人抱拳行礼。

“祝老先生的教导褚楚毕生难忘,也请先生保重,得闲….回来看看我和阿闲吧。”

老先生刚想开口,就被云闲塞了一粒果子,褚楚看着老先生笑呵呵的脸突然抽成桃核,没忍住还是笑了出声。

“云闲你这小崽子是不是欠揍,哎呦……这么酸的东西是人吃的吗?!褚小子这么沉稳的孩子怎么就有你这么个师弟?祸害,祸害啊。”

云闲一个身法窜出躲在褚楚身后,明知道祝先生看不见还是做了个鬼脸。

“这是特殊礼物,别的果子都是能吃的啦。祝爷爷你一路顺风,迷路了就回来吧!”

笑闹过后,两个人站在树下目送老人离开。

“楚哥,你说祝爷爷还会回来么?”

看着云闲低落的样子褚楚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寂剑峰一派和谐确实不假,可是若是无仇无怨又怎么会来这峰下避难呢。

“生死有命吧,阿闲若是武功厉害起来,至少可以救下想救之人。”

“……”云闲无奈极了。“楚哥,你是不是师父派来的!练功那么累,我才不……”

惊鸟骤起,打断了云闲的话,而云闲也在瞬间窜了出去,褚楚眸色一沉,出事的方向——正是祝老先生离开的方向。

part 3

云闲的轻功比武功不知道好了多少,可是赶到声音的源头还是晚了一步。

褚楚赶到的时候,云闲怔怔的看着树上地下遍地的血和祝老先生的尸体,身体不停地颤抖。而褚楚看着他的样子、第一次发现了自己习武的目的。

那个应该保护的人。

云闲被血腥镇住,仿佛一碰就会倒下,褚楚在他耳边低声问了还好么,云闲就像骤然崩溃了一样,缓缓转头面向褚楚却目中无神,顿了顿却又突然蹲下剧烈的干呕。

褚楚心下着急却也没什么办法,只能劈晕了云闲想着尽快带他离开,却听到了哭叫声。

动作轻缓得放下云闲、再往林深处走了走,褚楚看到了一对姐弟正跪在另一具尸体面前哭喊,那弟弟看着比云闲还小,战战兢兢的在姐姐身边一边抽泣一边问着阿爹怎么不动了。

褚楚咬了咬牙,明知身为寂剑峰上的人不应多管闲事、却不能视而不见。最后还是开了口:“不知你们的父亲是因为什么仇怨去世、不过再往前走上不远便是寂剑峰下了,个把月后避过风头、你们再离开也安全些。”

正在悲泣的少女听到声音本如惊弓之鸟骤然回头看着褚楚,可是听到了内容之后被吓住的眼泪又无声的流了下来。张了张口却无法出声,又是缓了缓才慢慢说道:“谢谢……”

“不必,令弟也需休息,尽快过去吧。”

褚楚说罢就转身离开去找云闲了,却不知自己的身影就这么刻在了那少女的眼中心上。

而少女看着人离开的身影咬了咬牙,带着自己的弟弟跟上了褚楚。

褚楚担心着云闲,又本身轻功不算上乘,被人跟了一路也没被发现,梁擎站在山脚看到褚楚和云闲的时候,终是叹了口气。

“楚儿……罢了,人各有命。”梁擎看着褚楚眼中对云闲的关切异如往常、像是明白了什么的样子,也只是叹了声气,并未多言。接过云闲,散了眼远处躲着的两个孩子淡淡开口:“能跟着楚儿回来亦是有几分能耐的。不知家中可有江湖中人?”

女孩儿不知这人是谁,听闻父亲乃是魔教中人、而面前的人正气凛然不知道是不是下一个仇家。可是转念一想,还是抿了抿嘴说了实话:“家父苏良辰。”

梁擎点了点头,苏良辰身为魔教风使自是有些能耐的,怪不得这孩子能追上褚楚。要知道褚楚身为这三个孩子中资质最优的一个,虽说轻功不如云闲灵敏,却也卓尔不凡。

“既然如此,便随我上山吧。”说罢,梁擎就颔首转身抱着云闲带着三个孩子上了山。

云闲醒来的时候,侧头看着趴在床边倦极的褚楚,小声哭了出来。褚楚听到声音立刻抬起头看着他,坐到床上把人拉进怀里低声安慰。

“阿闲,生死有命。你也别太难过了。如果真的觉得不舒服就变强吧,至少可以救一救自己在意的人。”

“我……我知道了,呜。可是、祝爷爷他……”想到那个画面,云闲的眼泪流的更甚,靠在褚楚的肩膀上说不出话来。

“祝老先生已经去了,就不要再多纠结了。”轮椅的声音和这句话一同响起,褚楚抬头果然看到了叔父,更看到了叔父身后推着轮椅的小男孩儿。

“闲儿应该向前看看的,大家都在担心你,而楚儿更是在为了保护你而努力着。”

白肆看着这两个人的样子心下轻叹,自己和梁擎如何且不说,世间众口又怎会容忍同性相恋?而自己算出的卦象更是、希望不会成真吧。

云闲向来最听叔父的话,闻言看了看一直担心着自己的褚楚,抱的更近了一些。闷声开口:“云闲知道了,对不起……让大家担心了。”

白肆看这两个人亲昵的样子倒也好笑,不晓得梁擎是否也会这么亲昵的对自己。念头一转,白肆回头看了看有些局促的小男孩儿,拉到面前拍了拍手安抚道:“这是苏辰星,以后会跟着我学习天算之术,而他的姐姐苏琇莹会跟着你们一起和阿擎学习剑术。”

褚楚对着这孩子笑了笑,得到了苏辰星腼腆的一个回笑,云闲则红着眼睛直接跳下床跑到苏辰星面前拍了他的拍肩膀:“我终于不是峰上最小的了!以后有事我来罩你,我叫云闲,你要记住噢!”

苏辰星红着脸看着云闲有点凌乱的样子又是想笑又是害羞,只能点点头,可是云闲却已经又趴在轮椅上撒起娇来:“叔父,你会这么多东西为什么不教给闲儿,师父太可怕了,又叫闲儿蹲马步又叫闲儿挥剑的。闲儿也想和叔父学天算好不好嘛。”

“你这顽徒,为师又如何得罪你了?”梁擎一过来就听到云闲说自己可怕,又好气又好笑,而自己身后的苏琇莹和大徒沈成渊则对白肆行了礼。

云闲一看师父来了两个箭步窜回褚楚身边躲着偷笑,白肆却是无可奈何:“闲儿性格太过欢脱,不适合学这些东西的。你若是真的感兴趣、那便得闲来叔父这边坐坐,叔父自然倾囊相授。”

苏琇莹看着那边热闹非凡的样子心里暖暖的,忙于逃命的自己多久没这么安稳了?许是、已经想不清了。她的目光目光从身边的人一一扫过,最后停在默默看着云闲的褚楚身上、眼中多了些许星火。

而褚楚的眼中都是云闲肿着眼睛的小模样心疼不已。更是下定决心要保护好他。

白肆和梁擎相视一笑,一直站在旁边的沈成渊却一言未发。

part 4

十年一晃而过,当初的男孩儿女孩儿都长大成人。沈成渊终是败在天资上,眼睁睁看着褚楚一步一步得将自己的努力超越。

而云闲则稳住了性子和苏辰星一起学起了天算之术,对于梁擎最擅长的剑术、云闲扔是个半吊子,可他的轻功却让其他人望尘莫及。

苏琇莹身为寂剑峰上的唯一一个女子,身材曼妙不说、长相也是一等一的美人,可是每次的表明心意都被褚楚有意无意的岔开了话题,时间长了有些东西就变了质,看向褚楚和云闲的眼神总是有些深沉。

至于褚楚和云闲的关系,应该是寂剑峰上众人皆知的秘密了。苏辰星从有记忆开始,就看着师父白肆和叔父梁擎出双入对、神态亲昵,并没有觉得褚楚和云闲两个人的感情有什么问题,而沈成渊和苏琇莹就不这么想了。

是夜,褚楚和云闲再次同床共枕眠的时候,苏琇莹找上了沈成渊。

“大师兄,你有没有觉得二师兄和云闲的关系有些……不好?”

“如胶似漆,谈何不好?”沈成渊看着苏琇莹眼中的妒火,笑了笑却没多说。这几年的生活下来,大家谁不晓得彼此的小心思。也就云闲太过心大一心都放在褚楚身上,和被云闲、叔父保护的太好的苏辰星不知世事罢了。

“毕竟是两个男人,这么恶心……大师兄,你就没想过清理门户么?”

“那毕竟是我两个师弟,又没有犯下什么错误、为什么要把他们清出师门?”

“可是两个男人……”

“没有可是,而是你喜欢褚楚却得不到罢了。苏师妹,我不喜欢被人当做枪使。”

苏琇莹身体一僵,咬了咬牙看着眸色深沉如渊的沈成渊。

可是沈成渊知道苏琇莹心中想的是什么、苏琇莹又何尝不知道沈成渊的想法呢?

“大师兄,师妹知道你想成为武林盟主很久了。寂剑峰本是一块很好的踏脚石、可惜却有拦路虎。”苏琇莹顿了顿,硬着头皮对着沈成渊笑颜如花。

“我愿意做你的枪,把他们赶出寂剑峰,可我需要你的帮助。”

沈成渊其实不喜欢这种被人看透心事的感觉,看向苏琇莹的目光里阴沉的仿佛能滴下水来。然而安静了许久之后,一句话打破了沉默,也让苏琇莹松了一口气。

——“成交。”

两个月之后,沈苏二人大婚。可峰下却穿起了流言说寂剑峰二徒褚楚和幺徒不检点,两个男人厮混在一起、甚至媾和过……

云闲在下山玩的时候偶然发现了自己和褚楚被人用恶心、厌恶的目光看着。愣怔在原地,而当褚楚站在他身前替他挡烂菜叶和臭鸡蛋的时候,才明白了这个世道有多不能容忍两个男人在一起。

即使、这两个人是真爱。

最后云闲决定和褚楚离开寂剑峰,自己的名声丑了没关系,可是他想用自己的方式保护师父和叔父。

这对恋人并没有选择否认彼此的关系,有人曾经这样告诉过自己,他们并没有做错过什么,可是最后还是听着其他人憎恶的言论,选择了憎恶。

云闲离开的那天晚上靠在褚楚怀里轻声笑了笑:“虽然有点不舍的,可是我觉得很值得。比起那些敢做不敢当的人,至少我可以光明正大的说楚哥是我的爱人。”

褚楚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吻了吻他的脸颊,然后第二天陪他一起离开了寂剑峰。

离开之前,叔父说昨夜算了一卦,卦象上叫二人莫赴死局、承天之佑,惟愿平安。

在师父晦涩的目光中,两个人离开了从小长大的地方。

此后两年沈成渊在寂剑峰,或者说是苏琇莹和苏辰星的帮助下在江湖上名声远扬,隐隐成了下一个被众人推举的武林盟主。

而云闲和褚楚则游山玩水、行侠仗义。遇到了很多对他们不齿的人,也同样遇到了很多对他们的感情赠与祝福的人。

直到两年后,纷纷杂杂的武林众人终于决定要选出一位武林盟主,而沈成渊和苏琇莹生下了一个孩子、孩子的哭声中打破了这个平静的局面。

一时、血光飞溅。

part 5

苏辰星抱着怀里不哭不闹的孩子,想要克制的泪水却不听滴落。逃窜的日子并不好过,可怀里的孩子他不能放下。

他放低声音,哄着孩子:“很快你就不会吃苦了,我们去找你的二师伯和三师伯……”

——

“辰星,你身为叔父、不应当为这侄儿算上一卦么!”沈成渊低沉而稳重的声音带着两分喜悦,抱着刚出生的孩子给周围道贺的人看。

苏辰星看着这样的沈成渊觉得陌生,或者说、自从晓得姐姐和沈成渊有感情以后,这两个人都让他觉得心惊胆颤。

那个尚未睁开眼的孩子在他的父亲怀里像个……展览品。而那孩子的母亲,却躺在产房里无人看问。

明明……沈师兄和姐姐这两年来一直相敬如宾,不是么?苏辰星更是将姐姐眼底的爱意看的清楚。

苏辰星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侧过头看着闹得出山的白梁二人,眼底有一丝脆弱。

白肆带着面具坐在轮椅上,对上徒儿的目光轻轻一叹。扶着自己双肩的手骤然握紧的感觉让白肆低声笑了笑,抬头看着眸色不明的人淡淡开口:“罢了,已经够久了。”

——两年前的卦象,不是早就知道结局了么。更何况,从当年在你剑下丢了双腿捡回性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

梁擎手上一松,推着人回了屋子,没有说出一个字。

——相守如何会够?只是你亦有你的骄傲,这么多年、抱歉。

苏辰星虽然害怕沈成渊,却还是很喜欢这个小外甥的。那日夜,众人散去之后,他看沈成渊抱着孩子进了屋子。

他想着姐姐刚生孕完,可能不太方便,便想着敲门说把孩子带回自己的房间,却听到门内争吵声骤起。

“我是你的妻!”

“呵,你为什么和我在一起你自己心里不清楚?这孩子不论辰星天算其命是好是坏,都必须死。”

“那可是你的亲骨肉,你怎么狠的下心……这两年来纵然是戏、于你我也是动了真情的,你怎么能……”

“我的骨肉?可惜不如那万人之上的位置。现在众人推举我只是看在师父的面子上、更是想让我将师父请出来。”

“所以呢?!师父养了你这么多年,叔父亦是对你照顾有加,你竟然要用自己的亲骨肉残害他们?!沈成渊、你——”

“够了!我如何轮不到你开口。若是舍不得这孩子,便随他***好了。”

苏辰星站在门外死死咬着舌头屏息,不敢发出任何动静。隔天,趁着沈成渊晨起练剑的时候,进屋偷走了那个孩子。

转身、亡命天涯。

苏辰星抱着怀里的孩子回想着这些天的听闻:姐姐死了,沈成渊摆出一副悲情万分的样子、告诉大家姐姐是因为难产而死。

褚楚和云闲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隐居的竹屋舞剑拨琴。递来消息的人说了声节哀,便离开了。这事听着怎么说都有些蹊跷,离着这群人远些总归是没错的。

至于以前交情,这个消息、就当是报答这两个对人和善却不被世人所容的人了吧。

云闲和褚楚虽然心怀善念,却也不是痴傻,这人知道的蹊跷、自然也能感觉的出来。虽然动过回山上看看的念头,却还是止步于当年山下那些目光、说辞。

隔天夜里,孩子的哭声打破宁静,云闲和褚楚打开竹屋的门,看到了落魄无比的苏辰星、和嚎啕大哭的婴儿。

听到了苏辰星的说辞,褚楚抱紧了云闲、顿了顿,在面前这两个人悲伤的目光中一字一顿地开口:“阿闲,你带着辰星去我们路过的那些城镇避一避,我……回去看看师父和叔父。”

虽然结局显而易见,可是这三个人选择了相信人性。

次日,褚楚离开二人,同日午时,竹屋已空。

褚楚与云闲二人分开第二日,沈成渊带着武林众人闯入白肆屋内、翻出了一团婴童内脏。

武林哗然,剑仙梁擎包庇魔头白肆,二人修炼魔功、残害徒孙。

沈成渊大义灭亲,将二人毒死,葬在寂剑峰山脚。同日褚楚质问沈成渊良心何在,又欲带着二人尸首离开、被武林正派围杀。

三日后,云闲、苏辰星带着孩子再次离开借居的小镇。离开的理由和上次差的不多:邻里邻居觉得这俩男人一个整日郁郁寡欢、言辞闪烁;另一个虽然长相不错却更是不喜开口、瘦下去的速度惊人不已;更是又带着孩子、又不言明身份,甚是可疑,恨不得告上官府、查一查这孩童是不是二人偷抢来的。

见过云闲的人,纷纷闭口不言、绕道而行。虽然没有挑明云闲身份、报信给沈成渊——正在找这两个“魔教余孽”的新任武林盟主;也没有给云闲施以援手、仿佛当初受过云闲、褚楚相助的恩情,一夜之间消失无踪。

云闲与苏辰星在半年内躲避沈成渊的爪牙、又顾及着世人的指指点点、污言秽语、评头论足,最终决定带着孩子隐居在一个偏远的山村里。

苏辰星买下一个农家大院,携“妻”、“子”入住。

村子里的众人皆叹其有钱、又得此美“妻”,夫复何求、夫复何求。虽然两个人都看着郁郁寡欢了一些,却都是看着像会踏实过日子的人。

“阿闲,委屈你了。”

“你我二人情同兄弟、又从小一起长大,说什么客气话。我少出门就是了,不必介怀。”

“可是……我姐夫他这么师父、叔父和楚哥,你还这么照顾这孩子。”苏辰星抱着孩子的手有些冰凉,若不是云闲相劝、自己可能已经带着孩子跳崖寻死了。

换回男装的云闲的眸里毫无波澜,对人淡淡颔首,接过孩子拍了拍。

“他也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大师兄的儿子。是我的……师侄。

“辰星,逝者已逝、我们还活着,就要好好活下去。往事就不要再提了。

“如此偏远的山村,你我也不必隐姓埋名,只是这孩子……权当随了你姐姐的姓吧。”

苏辰星看着无喜无悲却还强撑着一口气劝慰自己的云闲,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点点头、叹了口气。

“叫苏佑吧,承天之佑、惟愿平安。”

part 6

“佑儿、莫要再疯闹了。回来吃饭。”苏辰星开门看着苏佑在河水里摸鱼的样子带上了点笑容,走上去接过他手里还没断气的鱼,拍了拍他的头,一起回家。

“阿爹,阿娘的身体还会好吗?”苏佑侧头看着苏辰星,问出了从他懂事以来隔三差五就会问出的问题。

苏辰星的回答或是沉默、或是“你阿娘的病不好治。”

心病难医。

苏佑拉着苏辰星的另一只手,笑的开心:“阿爹总说阿娘的病不好治,可是我看邻居家的婶婶病的那么严重都被阿爹治好了,阿爹一定可以治好阿娘的。”

苏辰星看着苏佑灿烂的笑容,淡淡一笑、却没说什么,握紧了苏佑的小手。

苏佑回到家里就扔下了自己阿爹,跑向了在晒太阳的云闲。

“阿娘!佑儿给你抓了鱼,叫阿爹炖鱼汤给你喝。”

云闲看着苏佑的笑容有些失神。他长得和苏琇莹很像,眉目更是像大师兄。

可是云闲从未见过这两个人笑的如此阳光、温暖。

云闲奖励似的拍了拍他的头,却没说什么。苏佑却因为自己阿娘亲昵的动作乐开了花,爬到云闲的躺椅上一顿乱蹭,惹得云闲哭笑不得。

“多大的孩子了,还这么喜欢撒娇。”

“多大了也是阿爹阿娘的孩子,哼哼。”苏佑哼哼唧唧的靠在云闲怀里晒太阳,仰着脑袋噘着嘴、活脱脱像只小鹌鹑。

云闲忍不住笑了笑,伸手给人理了理头发,却又被苏佑一顿乱蹭,干脆任了这孩子调皮,靠在躺椅上轻咳。苏佑见状连忙趴下躺椅,看了看阿娘抱歉的笑容,对人摇了摇头亲了口云闲,拎起求阿爹请人做的木剑,练了起来。

苏佑很乖,也很聪明。云闲教他的剑法很快就能学会,天资也比当年的沈成渊更为出色,向来是继承了苏琇莹。

苏辰星端着鱼汤出来的时候,云闲正看着苏佑出神。苏佑的性格开朗,云闲教他的剑法更多用了褚楚的身法。

苏辰星站在云闲身后,看着神采飞扬的苏佑也愣了愣神。

——和当年的褚楚,有七分的神似。

云闲越看越是觉得伤神,阖眸尽是过往、睁眼又是一个如此像这么多年来心心念念的爱人的人。

“楚哥……”云闲呢喃出声,苏佑动作停下、看着云闲愣怔又难过的样子有些不知所措,苏佑知道、自己练剑的时候阿娘喜欢看,也喜欢出神。

所以努力练的很好,让阿娘可以多开心一些。阿爹说,阿娘是心病、心情好起来,就能治好了。

苏辰星被呢喃惊醒,垂下眼帘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呼出遮掩叹气。

“鱼汤好了,佑儿来尝尝。”

苏佑听话的把剑放下,走过去端起小碗喝了一口,咂了咂嘴装作不满意的笑嘻嘻开口:“唔,阿爸你这技术还有待提高啊!没有阿娘煮的好喝,嘿嘿。”

苏辰星无奈的看着这个皮猴子,递了一个碗给云闲。

“你阿娘煮汤都多久了,能不好喝么?”

苏佑装作听不懂,喝完了之后看云闲脸色好了一些就又蹭上了云闲晒太阳的躺椅。

云闲喝了鱼汤和汤药,拍了拍苏佑,轻声开口:“佑儿可有什么想要的?”

“我希望一直这样下去!我会认真练剑,阿爹养家做饭、照顾阿娘和我,阿娘照顾好身体、晒晒太阳。”

云闲和苏辰星对视了一眼,纷纷苦笑,并未多言。

入夜之后,苏辰星难得的来了云闲的房间。两个人虽然被外人看做夫妻,又被苏佑分别称作阿爹、阿娘,可说到底还是朋友、亲人关系。半分情爱都没有。

“阿闲,你觉得佑儿怎么样?”

“是个好孩子。”

“我也觉得,佑儿性子好,底子也好。心智、毅力都是上乘。我……想把天算教给他。”

“未尝不可。”说起这天算,云闲有些疲倦的揉了揉额头。

——莫赴死局,承天之佑、惟愿平安。

若是当年将这几个字刻在心上,是不是这些年的心痛苦楚就能少个几分?

看着云闲的样子,苏辰星说不心疼是假的。可又能怎么办呢?再心疼、楚哥也回不来了。

“你好好休息吧,阿闲。多让佑儿陪陪你也好。”

苏辰星退了出去,合上门、轻声一叹。

part 7

苏佑觉得自己是个被上天垂爱的人,有一个温馨的家庭。在别人说谁家里有人病死的时候,苏佑无数遍庆幸自己的阿娘虽然病了、却还有的治。

虽然自己阿爹总说不好治,叫自己多陪陪阿娘。

苏佑躺在村外的草坪上不停翻身,想着山里跑的、水里游得基本上都给阿娘抓过了,再给阿娘准备一些什么惊喜好呢?

苏佑一边打滚一边头疼的叹气连连,路过的村里乡亲见状都忍不住笑了笑,还有人对他开口:“苏家的小子,这是做什么呢。”

“啊,大娘。”苏佑听到声音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嘿嘿笑着把头发上的草拔掉。

“我在想怎么讨阿娘开心呢,大娘有什么办法嘛?”

被问的大娘一愣,看着苏佑一时语塞。全村人都知道苏先生家有爱妻,可是那位苏夫人仿佛从来没有出过苏家的院子,更是这么多年下来快要忘了那个妙人。

“大娘也不知道苏夫人喜欢什么,可是女子总跑不了喜欢什么胭脂首饰。”

胭脂?首饰?苏佑歪着头对着大娘点点头,盘腿坐在草坪上咂咂嘴。

这是……什么东西啊?

苏佑皱起眉毛琢磨了半天,自己家里真的有这些东西吗?

想到这儿,苏佑跑回家里,蹲在正在休息的云闲面前看了几个来回,一直到云闲睁开眼,才发现自己腿有点麻。

云闲看着苏佑不敢动的样子有些哭笑不得,起身把苏佑拉到躺椅上给他捏了捏腿。

“阿娘,胭脂、首饰是什么啊?”

云闲动作一顿,看着怀里的孩子:“怎么突然问这个?那是女儿家喜欢的东西,佑儿要来没用。”

女儿家喜欢=阿娘喜欢=会讨阿娘开心。

苏佑的眼睛越来越亮,从云闲怀里滚了出去、蹦蹦颠颠的跑去门口等苏辰星回家。

云闲看着他的样子又是失笑,心下想着莫非佑儿有什么喜欢的姑娘了?

苏辰星回来的时候,苏佑快把家门口的草拔光了。一问原因,苏佑却支支吾吾的不想直说,只说想要些钱、又想去趟镇子。

苏辰星没有多想,就把家里放钱的地方告诉了苏佑,叫他明天早去早回。

对金钱没什么概念的苏佑想了半天,拿了三个铜板。

于是,被扔出饰品店的苏佑觉得世界都灰暗了。失魂落魄的苏佑低着头嘀嘀咕咕,却突然撞上了一个人。

那个人刚想张口骂人、却惊讶的喊出了声:“盟主?”

苏佑被人吓得一愣,抬头看着人不知所措。

周围的江湖中人看着这个孩子,神情复杂。这个孩子……和沈盟主有七分相似。

难道是沈盟主的私生子?

哎?不是说沈夫人去世之后就一直专心处理江湖上的事了吗?

说的也是,那这孩子……

被撞上的人眸色暗了暗,带着苏佑进了一家酒楼。山村里人性淳朴、再加之云闲、苏辰星二人没想过教苏佑这些人情世故,苏佑三言两语便将家底透了个干净。

收到消息的沈成渊到了酒楼的时候,苏佑正要离开、两个人面对面的时候,有一些沉默。

“这位……小友,我是你父亲的旧友,不知可否见你父亲一面?”

苏佑狐疑的看着他,阿爹从来没说过自己有什么朋友,不知道这人说的是真是假。

可是……总觉得这个人应该和自己有些关系的,毕竟相似的惊人。

苏佑想了想对着沈成渊开口:“我可以带你去,可是只能带你一个人去。阿娘身体不好,需要静养。还有……你可以带我去买一件好看的首饰吗?我想买来送给阿娘做礼物。”

沈成渊看着面前的孩子天真的眼神双手握了握,低声答应。

终章

当苏佑带着沈成渊回到家中的时候,苏辰星和云闲刚刚做好饭,院子里菜香四溢,苏佑兴致勃勃的跑向云闲、手中的首饰盒却被小心翼翼的照顾着。

沈成渊看着这温馨的场景和像只欢快的麻雀一样冲向云闲、苏辰星二人的苏佑,有一丝愣神。这么多年来,自己仿佛始终……都是孤身一人。

迈入门中,来不及苏佑介绍、云闲骤然惊恐的样子让苏佑寸步难行。

“是你?”云闲的声音带上了些颤抖,这人的模样自己从小看到大,既是中间隔了这么多年、还是能够一眼认出来。

而这个人,是自己的师兄、然而却也是杀了自己的爱人、自己的师父的人。

沈成渊这三个字刻在云闲心头,却无法说出口。

“阿闲、辰星……”

“闭嘴!你有什么资格叫我的名字?你这个疯子?!”

苏佑被苏辰星的低吼吓得瑟瑟发抖,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只能看着向来彬彬有礼的阿爹像一只野兽,瞪着通红的双目仿佛要滴下血来。

沈成渊不知道在经历过这么多之后要如何面对这两个人,自己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可是与此同时、自己也已经和这两个人从同门情意变成了血海深仇。

云闲看了眼旁边万分害怕的苏佑,低声笑了起来。笑声中掺杂着轻咳,却越来越尖锐,笑声一顿、同时出手,抽出腰剑直奔沈成渊。

沈成渊下意识的挥掌相迎却不知云闲常年卧病在床、武功早已不如当初万一。

一掌下去,献血四溅。

苏佑眼睁睁看着自己阿娘被人打飞,跑过去嚎啕大哭:“阿娘?阿娘!你看看佑儿啊!!!”

云闲目光涣散,泪水缓缓顺着脸颊滴落,张了张嘴却只能呕出带着已碎的内脏的鲜血。

苏佑不知所措,转过头却发现苏辰星也已经被沈成渊踩在脚下。

“苏辰星,你我二人仇深似海,若想活命就告诉我这个孩子是不是我与你姐姐的儿子!”

“阿爹!!!”苏佑尖叫,却发现再吐不出任何一个字来。云闲则死死拉住苏佑,不让他靠近沈成渊,一边呕血一边开口:“佑儿、咳……好好——活下去,咳……”

苏佑闻声连忙回头扶住云闲:“阿娘,你别说话了,不会有事的,阿娘。阿娘,你看,这是我今天买来的首饰,邻家的大娘说女人都喜欢这个,阿娘你笑笑啊……阿娘、别吓我,佑儿怕……”

云闲看着苏佑泣不成声的样子心疼的不行,却再没力气开口说自己并非女子。

云闲的手温度渐渐消散,苏佑哭哑了嗓子也没见到云闲再次睁开眼睛。

另一边。

“他到底是不是?!”沈成渊的脚渐渐用力。

——这江湖以我为尊,你苏辰星有什么资格对我喊叫?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连师父他们都杀了,还差这一个孩子吗?沈成渊,万人之上的位置究竟有多重要?你既然喜欢、就在那万人之上的位子上孤独一生吧!”

苏辰星说罢,捡起云闲被打落的腰剑自刎了。

苏佑放下云闲,失魂落魄的转过头来的时候,鲜血正从苏辰星的喉咙里喷出,溅了沈成渊一身。

这是一场,刻在苏佑脑海里的噩梦。即使他被沈成渊带离了那个山村,即使他看着云闲和苏辰星被好生埋葬、自己更是将那份首饰同云闲埋葬在了一起。

哭晕在云闲坟头的苏佑被沈成渊带回了寂剑峰,更名为沈佑。可惜一直噩梦连连、神志不清,所有大夫都说无法医治、只能自求多福。

沈成渊在照顾沈佑、求医问药的时候,认识到了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又失去了些什么。

沈佑清醒的时候总是很疲惫,看着窗外不知道想着什么。

每到这个时候,沈成渊都仿佛看到了苏琇莹,那个说愿意成为自己的利刃的女人,那个……终是爱上自己的女人。

沈佑病情恶化,多数时候都在昏睡、或是像个傻子一样愣愣的看着某处一动不动,沈成渊坐在他的床头用前所未有的温柔音调问沈佑想要什么。

坐在床上的男孩儿看着他,仿佛不认识他是谁、却缓缓露出一个笑容。

“我希望……一直这样下去。”有阿娘,有阿爹……

当夜,沈佑病逝、沈成渊彻夜未眠。

沈成渊被世人称之为一个奇人,为了正义大义灭亲,却终身孤独一人。

究竟有多孤独,别人或许不会了解。可是那江湖的至高地位,却是众人羡慕不已的。

羡慕着权威、即使无人送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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