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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国,一个冬天的童话(1一5)(冯至译)海涅

德国,一个冬天的童话(1一5)(冯至译)海涅

德国

德国,一个冬天的童话(1一5)(冯至译)海涅

在凄凉的十一月,

日子变得更阴郁,

风吹树叶纷纷落,

我旅行到德国去。

当我来到边界上,

我觉得我的胸怀里,

跳动得更为强烈,

泪水也开始往下滴。

听到德国的语言,

我有了奇异的感觉;

我觉得我的心脏

好像在舒适地溢血。

一个弹竖琴的女孩,

用真感情和假嗓音

曼声歌唱,她的弹唱

深深感动了我的心。

她歌唱爱和爱的痛苦,

她歌唱牺牲,歌唱重逢,

重逢在更美好的天上,

一切苦难都无影无踪。

她歌唱人间的苦海,

歌唱瞬息即逝的欢乐,

歌唱彼岸,解脱的灵魂

沉醉于永恒的喜悦。

她歌唱古老的断念歌,

歌唱天上的催眼曲,

用这把哀泣的人民,

当作蠢汉催眠入睡。

我熟悉那些歌调与歌词,

也熟悉歌的作者都是谁;

他们暗地里享受美酒,

公开却教导人们喝白水。

一首新的歌,更好的歌,

啊朋友,我要为你们制作!

我们已经要在大地上

建立起天上的王国。

我们要在地上幸福生活,

我们再也不要挨饿;

绝不让懒肚皮消耗

双手勤劳的成果。

为了世上的众生

大地上有足够的面包,

玫瑰,常春藤,美和欢乐,

甜豌豆也不缺少。

人人都能得到甜豌豆,

只要豆荚一爆裂!

天堂,我们把它交给

那些天使和麻雀。

死后若是长出翅膀,

我们就去拜访你们,

在天上跟你们同享

极乐的蛋糕和点心。

一首新的歌,更好的歌!

像琴笛合奏,声调悠扬!

忏悔的赞诗消逝了,

丧钟也默不作响。

欧罗巴姑娘已经

跟美丽的自由神订婚,

他们拥抱在一起,

沉醉于初次的接吻。

虽没有牧师的祝福,

也不失为有效的婚姻——

新郎和新娘万岁,

万岁,他们的后代子孙!

我的更好的、新的歌,

是一首新婚的歌曲!

最崇高的庆祝的星火

是我的灵魂里升起——

兴奋的星火热烈燃烧,

熔解为火焰的渓流——

我觉得我无比坚强,

我能够折断栎树!

自从我走上德国的土地,

全身流遍了灵液神浆——

巨人又接触到他的地母,

他重新增长了力量。

2

当小女孩边弹边唱,

弹唱着天堂的快乐,

普鲁士的税关人员

把我的箱子检查搜索。

他们搜查箱里的一切,

翻乱手帕、裤子和衬衣;

他们寻找花边,寻找珠宝

也寻找违禁的书籍。

你们翻腾箱子,你们蠢人!

你们什么也不能找到!

我随身带来的私货,

都在我头脑里藏着。

我有花边,比布鲁塞尔、

麦雪恩的产品更精细,

一旦打开我针织的花边,

它的锋芒便向你们刺去。

我的头脑里藏有珠宝,

有未来的王冠钻石,

有新的神庙中的珍品,

伟大的新神还无人认识。

我的头脑里有许多新书,

我可以向你们担保,

该没收的书籍在头脑里

构成鸣啭的鸟巢。

相信我吧,在恶魔的书库

都没有比这更坏的著作,

它们比法莱斯勒本的

霍夫曼的诗歌危险更多。

一个旅客站在我的身边,

他告诉我说,如今我面前

是普鲁士的关税同盟,

那巨大的税关锁链。

“这税关同盟”—他说—

“将为我们的民族奠基,

将要把四分五裂的祖国

联结成一个整体。

在所谓物质方面

它给我们外部的统一

书报检查却给我们

精神的思想的统一—

它给我们内部的统一,

统一的思想和意志;

统一的德国十分必要,

向内向外都要一致。”

3

在亚琛古老的教堂

埋葬卡罗鲁斯·麦努斯──

(不要错让是卡尔·麦耶尔,麦耶尔住在史瓦本地区。)

我不愿作为皇帝死去

埋葬在亚琛的教堂里;

我宁愿当个渺小的诗人

在涅卡河畔斯图克特市。

亚琛街上,狗都感到无聊,

它们请求,做出婢膝奴颜:

“啊外乡人,踢我一脚吧,

这也许给我们一些消遣。”

在这无聊的巢穴

一个小时我就绕遍。

又看到普鲁士军人,

他们没有多少改变。

仍旧是红色的高领,

仍旧是灰色的大氅──

(“红色意味法国人的血”

当年克尔纳这样歌唱。)

仍旧是那呆板的队伍,

他们的每个动转

仍旧是形成直角,

脸上是冷冰冰的傲慢。

迈步仍旧象踩着高跷,

全身象蜡烛般地笔直,

曾经鞭打过他们的军棍,

他们好像吞在肚子里。

是的,严格训斥从未消逝,长的

他们如今还记在心内;

亲切的“你“却仍旧使人

想起古老的“他”的称谓。

长的髭须只不过是

辫子发展的新阶段:

辫子,它攻垂在脑后,

如今垂在鼻子下端。

骑兵的新装我觉得不错,

我必须加以称赞,

特别时那尖顶盔,

盔的钢尖顶指向苍天。

这种骑士风度使人想起──

远古的美好的浪漫谛克,

城堡夫人约翰·封·梦浮康,

以及福格男爵、乌兰、蒂克。

想起中世纪这样美好,

想起那些武士和扈从,

他们背后有一个族徽,

他们的心里一片忠诚。

想起十字架和骑士竞技,

对女主人的爱恋和奉侍,

想起那信仰的时代,

没有印刷,也没有报纸。

是的,我喜欢那顶军盔,

它证明这机智最高明!

它是一种国王的奇想!

画龙不用点睛,那个尖顶!

我担心,一旦暴风雨发作,

这样一个尖顶就很容易

把天上最现代的闪电

导引到你们浪漫的头里!──

(如果战争爆发,你们必须

购买更为轻便的小帽;

因为中世纪的重盔

使你们不便于逃跑。──)

我又看见那只鸟,

在亚琛驿站的招牌上,

它毒狠狠地俯视着我,

仇恨充满我的胸膛。

一旦你落在我的手中,

你这丑恶的凶鸟,

我就揪去你的羽毛,

还切断你的利爪。

把你系在一根长竿上,

长竿在旷远的高空竖立,

唤来莱茵区的射鸟能手,

来一番痛快的射击。

谁要是把鸟射下来,

我就把王冠和权杖

授给这个勇敢的人!

向他鼓吹欢呼:“万岁,国王!”

4

夜晚我到了科隆,

听着莱茵河水在响,

德国的空气吹拂着我,

我感受到它的影响──

它影响我的胃口。

我吃着火腿煎鸡蛋,

还必须喝莱茵葡萄酒,

因为菜的味道太咸。

莱茵酒仍旧是金黄灿烂,

在碧绿的高脚杯中,

要是更多地饮了几杯,

酒香就向鼻子里冲。

酒香这样刺激鼻子,

我欢喜得不能自持!

它驱使我走向颜色朦胧,

走入有回声的街巷里。

石砌的房屋凝视着我,

它们好像要向我讲起

荒远的古代的传说,

这圣城科隆的历史。

在这里那些僧侣教徒

曾经卖弄他们的虔诚,

乌利希·封·胡腾描写过,

蒙昧人曾经统治全城。

在这里尼姑和僧侣

跳过中世纪的堪堪舞,

霍赫特拉顿,科隆的门采尔,

在这里写过毒狠的告密书。

这里火刑场上的火焰,

把书籍和人都吞没;

同时敲起了钟声,

唱起“圣主怜悯”歌。

这里,像街头的野狗一般,

愚蠢和恶意献媚争宠;

如今从他们的宗教仇恨,

还让得出他们的子孙孽种。──

看啊,那个庞大的家伙

在那儿显现在月光里!

那是科隆的大教堂,

阴森森地高高耸起。

它是精神的巴士底狱,

狡狯的罗马信徒曾设想:

德国人的理性将要

在这大监牢里凋丧!

可是来了马丁?路德,

他大声喊出“停住!”——

从那天起就中断了

这座大教堂的建筑。

它没有完成——这很好。

因为正是这半途而废,

使它成为德国力量

和新教使命的纪念碑。

你们教堂协会的无赖汉,

要继续这中断的工程,

你们要用软弱的双手

把这专制的古堡完成!

真是愚蠢的妄想!你们徒然

摇晃着教堂的募捐袋,

甚至向异端和犹太人求乞,

但是都没有结果而失败。

伟大的弗兰茨·李斯特

徒然为教堂的工程奏乐,

一个才华横溢的国王

徒然为它发表演说!

科隆的教堂不能完成,

虽然有史瓦本的愚人

为了教堂的继续建筑,

把一整船的石头输运。

它不能完成,虽然有乌鸦

和猫头鹰尽量叫喊,

他们思想顽固,愿意在

高高的教堂塔顶上盘旋。

甚至那时代将要到来,

任命不再把它完成,

却把教堂的内部

当作一个马圈使用。

“要是教堂成为马圈,

那么我们将要怎么办,

怎样对待那三个圣王,

他们安息在里边的神龛?”

我这样听人问,在我们时代

难道我们还要难以为情?

三个圣王来自东方,

他们可以另找居停。

听从我的建议,把他们

装进那三只铁笼里,

铁笼悬在明斯特的塔上,

塔名叫圣拉姆贝尔蒂。

裁缝王坐在那里

和他的两个同行,

但是我们现在却要用铁笼

装另外的三个国王。

巴塔萨尔先生挂在右方

梅尔希奥先生悬在左边,

卡斯巴先生在中央──天晓得,

他三人当年怎样活在人间。

这个东方的神圣联盟,

如今被宣告称为神圣,

他们的行为也许

不总是美好而虔诚

巴塔萨尔和梅尔希奥

也许是两个无赖汉,

他们被迫向他们国家

许下了制定宪法的诺言,

可是后来都不守常用。──

卡斯巴先生,黑人的国王,

也许用忘恩负义的黑心,

把他的百姓当作愚氓。

5

当我来到莱茵桥头,

在港口堡垒的附近,

看见在寂静的月光中

流动着莱茵父亲。

“你好,我的莱茵父亲,

你一向过得怎样?

我常常思念着你

怀着渴想和热望。”

我这样说,我听见水深处

发出奇异的怨恨的声音,

像一个老年人的轻咳,

一种低语和软弱的呻吟:

“欢迎,我的孩子,我很高兴,

你不曾把我忘记;

我不见你已经十三年,

这中间我很不如意。

在碧贝利西我吞下石头

石头的滋味真不好过!

可是在我胃里更沉重的

是尼克拉•贝克尔的诗歌。

他歌颂了我,好像我

还是最纯贞的少女,

她不让任何一个人

把她荣誉的花冠夺去。

我如果听到这愚蠢的歌,

我就要尽量拔去

我的白胡须,我真要亲自

在我的河水里淹死!

法国人知道得更清楚,

我不是一个纯贞的少女,

他们这些胜利者的尿水

常常掺合在我的水里。

愚蠢的歌,愚蠢的家伙!

他使我可耻地丢脸,

他使我在政治上

也有几分感到难堪。

因为法国人如果回来,

我必定在他们面前脸红,

我常常祈求他们回来,

含着眼泪仰望天空。

我永远那样喜爱

那些可爱的小法兰西——

他们可还是穿着白裤子?

又唱又跳一如往昔?

我愿意再看见他们,

可是我怕受到调侃,

为了那该诅咒的诗歌,

为了我会当场丢脸。

顽皮少年阿弗烈•德•缪塞

在他们的前面率领,

他也许充当鼓手,

把恶意的讽刺敲给我听。”

可怜的莱茵父亲哀诉,

他如此愤愤不平,

我向他说些慰藉的话,

来振奋他的心情。

“我的莱茵父亲,不要怕

那些法国人的嘲笑;

他们不是当年的法国人,

裤子也换了另外一套。

红裤子代替了白裤子,

钮扣也改变了花样,

他们再也不又唱又跳,

却低着头沉思默想。

他们如今想着哲学,

谈论康德、费希特、黑格尔,

他们吸烟,喝啤酒,

有些人也玩九柱戏。

他们像我们都成为市侩,

最后还胜过我们一筹;

再也不是伏尔泰的弟子,

却成为亨腾贝格的门徒。

不错,他还是个顽皮少年,

那个阿弗烈•德•缪塞,

可是不要怕,我们能钳住

他那可耻的刻薄的口舌。

他若把恶意的讽刺敲给你听,

我们就向他说出更恶意的讽刺,

说说他跟些漂亮女人们

搞了些什么风流事。

你满足吧,莱茵父亲,

不要去想那些恶劣的诗篇,

你不久会听到更好的歌——

好好生活吧,我们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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