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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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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美援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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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他爬起来了。他下意识地到腰间拔枪,却发现整条腰带都不见了踪影。四面而望,世界静悄悄的,只有北风扫过雪地那凄凉的沙沙声。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拼尽全力爬上山头,一瞬间又倒在了地上。

他曾经是一个连长,他昨天蛤还看到战士们疲惫但坚定的脸。那晚,一颗信号弹在空中闪烁出绿色的、阴森的光芒,他爬出坑道去看个究竟。刚走到洞口,满山升起了血红的蘑菇云。他感到自己被一只巨手猛然抛进空中,又重重落回地面。他勉强睁开眼,四周充满了炮弹的爆炸声和惨叫声,子弹在空中的浓烟中交织出一张细密的网。他失去了意识。

现在,不仅仅他的连没了,他所在的整个团都没了。他甚至不用看,用鼻子就能闻出山谷外星条旗的味道。他从尸体间找出两把冲锋枪,用半条裤管在腰上系了一打手榴弹,顺手抓起一把雪塞进嘴里,润一润干燥的喉咙。

今天没有出太阳,他想,那些家伙肯定会开展进攻的。他在战场略微停留了一下,便艰难地向山谷外走去。脚印的起点,是一个用子弹围成的花圈,所有的弹头都朝向牺牲战士们祖国的方向。

他隐隐听到了轰隆隆的声音。是炮响?部队还在交战吗?还是飞机引擎的轰鸣?亦或是美帝的坦克?他的理智告诉他,他应该回原指挥所,但他战死的兄弟们,在他眼中,就在和他一起走,走到他的前面,翻过山头,消失在山脊之后。他本能地想抓住他们,但刚刚伸出手,他就已经又孤身一人了。他回忆起了故友们。小刘,那个才十六岁的孩子,之前还在擦着枪,现在连个尸体都找不到;老刚,那个在堕阳岭中了一枪的,他的导师,只有一件破单衣——就是他外套里面的那件血红的单衣——来证明他曾活过、战斗过。

他终于翻出了山谷,他的面前,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大兵,个个都在打鼾。他看见远处的山坡上是一排喷吐着火焰的大炮,大炮和自己之间,是一队大鼻子兵和一幢小木屋。他轻轻地落下步子,缓缓地从大兵间穿过。离开时,他从腰间解下两颗手榴弹,扔进了大兵们躺着的弹坑。

小木屋里,一名肩上佩戴者三条杠的人放下手中的听筒,盯住了山坡上的一小团烟雾。他刚想派几个哨兵去检查一下,一队飞机就从山坡上掠过。他打消了这个主意。“哪个新兵这么早就扔副油箱的?”军官嘟哝着。

他混在土石中滚下山坡,在山脚下停了下来。他不敢动——在他的前面一二十步,坐着一个大兵。大兵背对着他,好像在吃饭。他注意到,这个大兵的腰上,正挂着本属于他的那把手枪。他猛地从地上弹起来,像一口铜钟,严严实实得罩在了大兵的身上。他举起插在腰间的刺刀,毫不犹豫地捅进了大兵的喉咙。大兵栽倒在地上,手中的罐头在地上敲出了刺耳的声音,标记出了这个大兵的死亡。

显然,他被发现了。一队全副武装的大兵猫着腰向他摸过来。他发现了通进小木屋的粗大的电缆,他看见了小木屋边上的天线。他举起那个倒在地上的尸体,几乎同时,一梭子弹划破空气向他飞来生生地钻进了尸体里,发出沉闷的响声。他举着尸体,径直向小木屋冲去。从肋下举起冲锋枪,他向大兵们的方向扫光了枪里的子弹。狭窄的山谷里响起大兵们的惨叫声,也响起更加密集的枪声。他松开枪,用空下的右手扯下一颗手榴弹,向大兵扔去。又是一颗。又是一颗。又是一颗。

他被爆炸的冲击波掀翻在地,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不知飞去了哪儿,也许成为了一路洒落在地上的肉泥。他感到脑袋嗡嗡作响,美军的喊声似乎都来自很远的地方。随即,肋下的剧痛在一瞬间让他清醒过来。他把新的弹匣插到枪上,把两把枪放平,向侧面胡乱的扫射,他挣扎的肢体,身体又像小木屋,迈出一步,一颗流弹飞来,又在他的大腿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他把最后的一个弹匣压到枪上,最后一次拉下枪栓,最后一次抬头向西望去,望向他远方的祖国,他的眼睛被血蒙住了,他的肩膀被子弹洞穿了,他的声音变得嘶哑了,他的步伐越发的沉重,他的呼吸越发的急促,他感到自己的血液即将流进,他看到自己的战友在向自己招手。最后一颗子弹已经射出,他扔下那把枪,用还没被打断的左手摸出了被他夺回的手枪。

“啪!啪!”“当啷!”伴随着两声枪响和门锁落地的声音,小木屋里的人震惊得抬起头,摘下耳机。他们看见一个灰绿色的、拖着血红残影的人冲了进来,听到了手枪子弹耗尽时的空洞的声响,他们终于低下头,看见了划过来的、包裹着六颗手雷的红色裤管。

兄弟们,我来了啊,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山谷中升起一朵巨大的蘑菇云,宛如一朵盛开的生命之花。

几天后,与他同属一支部队的一个小队来到了这里。他们都不禁为敌军指挥部的破败而感到震惊。他们搜索了许久,终于在向西的山坡上找到了一小片衣袖。衣袖上缝有一片肩章,虽然被打穿仍能透过血渍,依稀辨认出两排字:

中国人民志愿军

四军□ □旅□连连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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