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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熙凤与秦可卿的铁瓷闺蜜情

王熙凤与秦可卿的铁瓷闺蜜情

秦可卿

王熙凤与秦可卿的铁瓷闺蜜情

首发公众号:糊粥粥不胡诌

红楼宅斗的第三篇来啦!

第一篇宅斗小说《红楼梦》的自我修养(一):从抄检大观园说起,我讲了抄检大观园的来历,本质是邢夫人和王夫人荣府两房太太矛盾激化的结果。

第二篇红楼宅斗②:探春改革本质是替元妃省亲补锅,我讲了贾府是怎么越变越穷的,以及这越来越穷的财务状况是怎么催化和加速了贾家矛盾激化的。

在越变越穷这条路上,贾探春作为贾家为数不多有见识的贵族小姐,提出了节流开源的改革方案,但很不幸,这次改革以失败告终,而且进一步激化了贾家本就水深火热的内斗气氛。

那么,除了贾探春,贾府上下其他人就没有操心过怎么把贾家这局死棋给盘活么?

第二回中冷子兴曾经对贾家有过几句评价:

“如今生齿日繁,事务日盛,主仆上下,安富尊荣者尽多,运筹谋画者无一;其日用排场费用,又不能将就省俭,如今外面的架子虽未甚倒,内囊却也尽上来了。”

“这还是小事。更有一件大事:谁知这样钟鸣鼎食之家,翰墨诗书之族,如今的儿孙,竟一代不如一代了!”

冷子兴是谁呢?

冷子兴的岳父是周瑞,岳母是周瑞家的,周瑞是贾家有头有脸的男管家,周瑞家的是王夫人的陪房。

如今贾府无人,已经是连同下人家里的女婿都知晓的事了。

冷子兴口中的贾家几个男人大多不堪,以宁国府三代来看,祖父贾敬只知道炼丹,儿子贾珍不爱读书只知玩乐,孙子贾蓉又和老爹沆瀣一气。

但冷子兴唯独对凤姐却青眼有加:

“谁知自娶了他令夫人之后,倒上下无一人不称颂他夫人的,琏爷倒退了一射之地:说模样又极标致,言谈又爽利,心机又极深细,竟是个男人万不及一的。”

说凤姐比男人强的话,在书中不止出现了一次,秦可卿也曾经说过:

“婶婶,你是个脂粉队里的英雄,连那些束带顶冠的男子也不能过你”。

这段话的出处是秦可卿的遗言。

也就是这番遗言,把通部《红楼梦》中最有可能盘活贾府死棋的俩个人联系在了一起。

王熙凤,秦可卿。

秦可卿临死前给王熙凤托梦,说了如下这番话:

“常言‘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又道是‘登高必跌重’。如今我们家赫赫扬扬,已将百载,一日倘或乐极悲生,若应了那句‘树倒猢狲散’的俗语,岂不虚称了一世的诗书旧族了!”

“目今祖茔虽四时祭祀,只是无一定的钱粮,第二,家塾虽立,无一定的供给。依我想来,如今盛时固不缺祭祀供给,但将来败落之时,此二项有何出处?莫若依我定见,趁今日富贵,将祖茔附近多置田庄房舍地亩,以备祭祀供给之费皆出自此处,将家塾亦设于此。合同族中长幼,大家定了则例,日后按房掌管这一年的地亩,钱粮,祭祀,供给之事。如此周流,又无争竞,亦不有典卖诸弊。便是有了罪,凡物可入官,这祭祀产业连官也不入的。便败落下来,子孙回家读书务农,也有个退步,祭祀又可永继。若目今以为荣华不绝,不思后日,终非长策。”

秦可卿死后没多久,元春就被封妃,贾府是荣宠正盛的时候。

但这番遗言却句句透漏着悲观的情绪,整个基调都是不详的,每一句话都建立在贾府有朝一日败落了,家中子弟该如何自处上。

这个时候留下这番遗言,是曹雪芹以上帝视角反思自己家族的败落后,想出的仅有的保全办法。

如果可以预知贾家最终被抄家的结果,那这番话几乎就是关系到全族人命脉的一个锦囊了。

这个锦囊,就这样被秦可卿在她的生死关头交给了王熙凤。

所以,问题来了,为什么是秦可卿,又为什么是王熙凤?

秦可卿和王熙凤,一个是宁府当家媳妇,一个是荣府当家媳妇。

我在之前也经常会说,后院失火事关重大。

所以,在贾府男丁普遍不靠谱的情况下,俩位当家女主人在很大程度上不得不扮演冷子兴所言的“运筹谋画者”的角色,为贾家寻找出路绞尽脑汁。

王熙凤和秦可卿俩个人的处境非常相似。

都是当家媳妇,肩负重任,都是狼伺虎候,被府内上下人盯着找错,一点毛病出来就能被下人们嚼碎了舌根——

尤氏曾经跟金荣母亲说过秦可卿的性格是“虽则见了人有说有笑,会行事儿,他可心细,心又重,不拘听见个什么话儿,都要度量个三日五夜才罢。”

平儿也道出过凤姐的苦楚:“二奶奶若是料差一点儿的,早被你们这些奶奶治倒了。饶这么着,得一点空儿,还要难他一难,好几次没落了你们的口声。众人都道他利害,你们都怕他,惟我知道他心里也就不算不怕你们呢。”

巧的是,俩个人的公公和丈夫都是出了名的好色,更别说贾珍贾琏贾蓉这爷仨还喜欢一起玩,都跟尤家姐妹不清不楚,可以说是无耻之极。

俩人的婆婆还都是背景很平常的填房继室,这就决定了俩人的婆婆都是怕事愚昧,一味地顺着老公,从来不肯劝谏,自然也谈不上光明正大地拿主意,担责任。

而这俩个人都是争强好胜凡事不肯输人的性格,能者多劳,这就注定了俩个人都不能像家里其他安享富贵的人一样,对家中日渐明显的财政危机视若无睹,而不得不承担其这个担子来。

俩个人的工作也都完成的不赖,一个是贾母心中“重孙媳妇中第一得意之人”,一个是判词里的“都知爱慕此生才”。

相似的处境和见识品性让俩个人自然地亲近而具有共同语言。

秦可卿出身低微,是父亲从孤儿院抱来的。在贾府谨小慎微,轻易不肯流露真情。王熙凤又是泼辣跋扈惯了的,从不把人放在眼里。这样俩个人居然成了一对亲密知己。

“秦氏又道:‘婶子,恕我不能跟过去了。闲了时候还求婶子常过来瞧瞧我,咱们娘儿们坐坐,多说几遭话儿。’”

“凤姐儿听了,不觉得又眼圈儿一红,遂说道:‘我得了闲儿必常来看你。’”

“凤姐儿听了,眼圈儿红了半天,半日方说道:‘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个年纪,倘或就因这个病上怎么样了,人还活着有甚么趣儿!’”

凤姐这些动情之举可不是鳄鱼的眼泪。大家仔细品评其中的情绪,秦可卿年纪轻轻,才行出众,本来在贾府大有可为,但眼下却因为一身病弄得行将就木。

凤姐表面是在叹息秦可卿,其实又何尝不是联想到自己,争强好胜之心虽重,但如果反丢了性命,这番抱负岂不是都白白辜负了?

如果说四大家族的覆灭是时局下无法挽回的冰冷败局,那凤姐与可卿之间的惺惺相惜,则是微末人伦中的一点温热情常了。

大船注定沉没,但曾经发生的故事却并不会被这命中注定的毁灭而逊色分毫。

俩个人的这场结交在秦可卿死去的时候因为天人永隔而画上了句点。

以此为界限,秦可卿因为已经离开人世而具有了上帝视角,王熙凤却仍然沉沦于红尘富贵,所以俩个人看问题的角度相差迥异。

王熙凤问的是“有何法可以永保无虞?”

秦可卿答的是“婶子好痴也。否极泰来,荣辱自古周而复始,岂人力能可保常的。但如今能于荣时筹画下将来衰时的世业,亦可谓常保永全了。”

一个人想的是长久不败,一个人想的却是败落之后该如何自处。

这也不怪王熙凤见识短浅,事实上整个贾家上下几百号人都没人可以考虑到这一层,这也是曹雪芹在亲自经历了家族败落后痛定思痛才发出的肺腑之言。

如果不经历沉船,谁又会事先去尝试救生衣呢。

也正是因为如此,这番见识深远的话也只能从秦可卿这个死人的口里说出来,因为这是活人看不透参不破的部分,贾府注定子孙流散,这也是历史上的曹家的真实结局。

很多人问为什么王熙凤没有按照秦可卿的嘱咐去做。

从艺术创作角度而言,这些想法本身就是曹雪芹在悲剧发生的哀叹之语,出自死人之口就已经是暗示它的不可实现。

而这些确实也是可以被《红楼梦》在秦可卿死后的走向所印证的。

秦可卿的遗言是上帝视角,主要提出了俩个方案,第一是在祖茔周围买地置房,第二是把家塾设在祖茔周围的房与地上。

为什么说这两条是万全之策呢?

因为在当时,即便获罪被查抄家产,祖茔的地产房产也是不会被抄的。所以如果能把家产通过在祖茔周围买房买地设里私塾的方式“藏”起来,等于是通过合法的方式转移了财产。

在《红楼梦》中,曾经记录过甄家女人鬼鬼祟祟带着些财物来贾家的事——

“跟从的老嬷嬷们因悄悄的回道:‘奶奶且别往上房去。才有甄家的几个人来,还有些东西,不知是作什么机密事。奶奶这一去恐不便。’”

“尤氏听了道:‘昨日听见你爷说,看邸报甄家犯了罪,现今抄没家私,调取进京治罪。怎么又有人来?’”

“老嬷嬷道:‘正是呢。才来了几个女人,气色不成气色,慌慌张张的,想必有什么瞒人的事情也是有的。’”

众所周知,甄对应“真”,对甄家的很多描写就是当时曹家实际发生的情况的复述,反而贾家的事却经过了大量的艺术处理。

比如曹家历史上曾经接驾四次,在书中贾家在元妃省亲前仅接驾过一次,但甄家却接驾过四次。这是曹雪芹的障眼法,所谓将“真事隐去”。

那么甄家女人们来贾家藏东西,其实也真实地发生在曹家的历史中。曹家曾经因为被查出有三百万两银子的亏空,那之后康熙打了个马虎眼,只叫曹家把亏空补上,仍旧算作无罪。

结果曹家后院的女人们就干了一件事,就大量家产进行了藏匿转移处理,这事爆出来后继任者雍正就怒了,给你机会赎罪你却还跟我耍心眼?因此才有了彻底抄家一说。曹家自此才真正地败落。

秦可卿的办法是假定了注定要抄家,那安全转移的唯一办法就是尽早在祖茔周围“私藏”家产。

秦可卿的这条计策,买地旨在发展农耕,家塾旨在让子弟日后有书可读。

古代耕读传家,农耕管钱粮,有地在,不怕没饭吃。读书管仕途,有书读,还能东山再起。

这条逻辑在贾珍过年祭祖时的一番话体现得很明显,在领完宫里发的春祭赏银后,贾珍说——

“贾珍道:‘咱们家虽不等这几两银子使,多少是皇上天恩。早关了来,给那边老太太见过,置了祖宗的供,上领皇上的恩,下则是托祖宗的福。咱们那怕用一万银子供祖宗,到底不如这个又体面,又是沾恩锡福的。除咱们这样一二家之外,那些世袭穷官儿家,若不仗着这银子,拿什么上供过年?真正皇恩浩大,想的周到。’”

可见,即便是贾家这样的大官,主要财务来源并不是官府的薪水饷银,而是农庄地产。只靠袭爵和当官,在古代是照样没办法吃香喝辣的,只能是贾珍嘴里的“世袭穷官儿家”。

而即便是袭爵,这爵位每传一代自动降级,通常而言传到三代之后就没了,所以官宦人家仍然要读书,靠科举在官场出道,为家族争光,比如林黛玉家里就是如此,林如海就是历代袭爵位,到了他父亲已经是最后一代,只能通过科举制度出仕,而且成绩不错,考中了前科探花郎。

农耕是经济资本,读书是政治资本,是那个时代获得社会地位最重要的两个路径。

祖茔周围有地种有学上,这就意味着即便走到了最坏的地步,革职获罪,祖茔因为不可被查收,贾家子弟还是有机会重振旗鼓的。

然而,既然是上帝视角,这些办法也只能被束之高阁。

上篇文章已经分析过贾府当时的经济状况已经很紧张了,每年为了莫须有的一个可能性,再让各房拿出钱来去买地办学,这早已超出了王熙凤一个年轻媳妇的能力范围。

换言之,即便是贾府的实权所有者,贾母来操持,这件事也未必能够被推动而进入实操程序。

所以,探春改革和可卿遗策都注定是要流产的,凤姐后期因为害怕得罪人,对于家族事务更加地保守消极,贾府内部的所有改良势力就这样全部失败了。

如果只是改良不力,或许贾府也不至于完全崩塌。

《红楼梦》整本书笼罩着宿命般的悲剧感,最后不得不以色空这类悟道参破的理论来疏散心中的愤懑。

所以,这场悲剧果真就是宿命而无法挽回么?

下一篇告诉你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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