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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信之死

韩信之死

韩信之死

韩信之死

公元前196年,阳夏侯陈豨起兵造反,刘邦只得御驾亲征,前去平叛。此时有一人,自称韩信家臣的兄弟,他向吕后告密,言说韩信欲图谋反。吕后便与丞相萧何计议,散布消息说高祖打了胜仗,陈豨业已伏诛,按礼韩信应当亲去朝贺。此时的韩信还不知内情,只好强打精神,只身前去长乐宫,而后吕后并没有给他任何反应的机会,左右武士当即上前将其捆缚,没有经过任何程序上的审理,韩信即被处死。当然,所谓五刑的说法,我本人持怀疑态度。一来史家往往对吕后颇有偏见,喜欢将其描述成贪恋权力、残暴嗜杀的女人,而且吕后与韩信并无私仇,处死即可,“五刑”倒也不必,包括之后戚夫人的死,多少都有些添油加醋。

那么,韩信真有谋反之意吗?按照《史记》记载,是有的。此前,大约在陈豨上任钜鹿太守时,韩信与陈豨有过一次会话。韩信说,你所管辖的地方聚集天下精兵,到时必然会有很多人告发你谋反,你若真要起事,尽管放心,我可为内应。这番话,按照我们现在的理解,大约是说,老兄你现在“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了,如果不得不反的话,就放手去干吧,我会为你打call。后来陈豨果反,不早不晚,恰恰撞上韩信生病,况且此时手中既无兵也无权,所以韩信实际上什么也做不了。再后来就发生了我们开篇所说的惨剧。若按照我们现代观点,韩信顶多算个教唆犯罪,况且当时证人也只一个,仅仅一面之词,韩信也并未施展任何动作,按照疑罪从无的原则,甚至不好就地给他判罪的。

那么,韩信到底死的冤吗?回顾韩信生平,他本人生于淮阴,本是当地的穷小子,母亲死了竟无钱安葬,虽然身材高大、一表人才但不事生产,每日以蹭饭为生,这样的人自然是人人讨厌、轻视的,以至于屠宰场的无赖少年也都乐于踩上一脚。但是他生在了一个好时候——楚汉争霸,这也许是天下人的不幸,却是韩信的好运。借着这股东风,韩信这头鲲鹏扶摇而上九重天,封齐王、拜左丞相,萧何誉之为“国士无双”,后世何去非更是夸赞“言兵莫过孙武,用兵莫过韩信”。

时势造就了韩信。但时势就像风,能成就人,也能摧折一个人,没有人能拗过时势。韩信之死,自然也有它的道理,我以为原因至少有三——

其一,时势所趋——

楚汉之争可以视为刘邦的中央集权大帝国和项羽的分封制之争。项羽的落败,既有其性格上的悲剧,也是时势之不可违。公元前206年,项羽、刘邦打入关中,而项羽已成事实上的天下盟主。同年二月,项羽自立西楚霸王,占取原来的魏、楚九郡,并开始分封诸侯。分封制的问题,周朝几乎演绎尽了,一旦周王室衰微,便会“礼崩乐坏”,整个春秋、战国尽是诸侯兼并故事。然而项羽的分封,就跟凡尔赛和约一样,几乎就是建立在火山口上的。事实上,他刚分完,诸侯们就已经打成了一团。

韩信曾经论述项羽的毛病,说他气概山河,但不过是匹夫之勇;说他仁慈爱人,别人生病,流着眼泪把自己的饭食给他吃,但是只会任人唯亲,一到封赏的时候,手里的授官印信在手里磨来磨去,方的都磨成圆的了,还不舍得给人,这样的仁慈不过是妇人之仁罢了。由于这种性格上的问题,不谈分封制的毛病,项羽的分封本身就充满了各种利益勾兑,为后来留下了无穷的后患。事实上,在实行分封时,诸侯就已颇多微词,只奈项羽此时为天下共主,无人敢撄其锋芒。

譬如,原来的齐国将领田都,只因为帮助过楚军救赵,项羽便封田都为齐王,而原来的齐王田只封得个胶东王。只是齐王田性格懦弱,也只好忍气吞声的认账了。另一方面,项羽的叔叔项梁和田荣关系很不好,最后竟然一点没封,然而田荣却不是省油的灯。仅仅过去了2月,同年四月,诸侯各奔封地,田荣便大怒道,为何齐王最后只封得胶东王,而田都却做了齐王?于是便出兵拦截田都,田都只好出逃到楚国。偏生齐王田性格怯懦,只怕项羽,执意去胶东做王,田荣失去了兴师之名,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杀了齐王田,后又击杀了济北王田安,合并齐、济北、胶东三齐之地,自立齐王,转而进攻楚国。

与此同时,一肚子气的还有陈馀。他的战功和张耳等同,而张耳封常山王,统领赵国,陈馀却未封寸土,只因项王厌恶他。后来在众人劝说之下,项羽才勉为其难的封他个侯爵。陈馀便鼓动田荣,具陈项羽不公,希望借得兵力攻打赵国。

如此种种,实在不可胜数。实际上,项羽的分封一结束,诸侯纷争就接踵而起了。项羽本人也被卷入了这场斗争中,他被迫去镇压齐国,刘邦则趁势暗度陈仓,攻占三秦,出关向东,以争天下。后面的故事是大家都知道的了。不同于项羽,刘邦实际上直接继承了秦朝的一整套制度,只是为了歼灭项羽,中间做了一些妥协,封了部分王。即便如此,后果如何呢?这些人有的自己反,有的被逼反,藏茶、利己、韩王信、张敖、陈豨等等一长串名单,或被废,或被诛,或流亡,其中也包括看似不怎么有反心的韩信。刘邦称帝以后,几乎不是在平叛就是在平叛的路上。

那么异姓王都死绝了,同姓王呢?自家人总该没问题了吧?然而景帝时期的七国之乱又给汉家上了一课,同姓王也不可靠。实际上,直到汉武帝施行推恩令,逐渐削弱各个诸侯国,汉王朝才从半封建、半帝国转型为彻底的中央大帝国。其后,即使汉朝覆灭,他的中央集权的帝国制度仍旧延续,所以说百代皆行秦汉制,这句话是不假的。那么韩信呢,即使再强大的个人,在历史滚滚车轮面前,亦不过一粒尘埃,普通百姓更是尘埃不如了。韩信是死于“肃清异姓王风潮”的,他的存在、他的才华本身即是一种罪恶,在汉王朝,每个诸侯王都是带有原罪的。

其二,“狡兔死,走狗烹”——

这个似乎已经为现代人们早已公认的了,但我仍然想说两句。有句话说,最是无情帝王家,平民出生的帝王似乎都很喜欢诛杀功臣,刘邦如是,朱元璋亦如是。但是同时代的萧何、陈平,也都功名赫赫,萧何更是“第一功臣”,却也都得了善终。如果说诸侯王都该死,而韩信其实当时已经被贬为淮阴侯了,如果按司马迁公所说的“学道谦让”,夹起尾巴作人,是不是也许能得个善终呢?

然而,帝王们往往是生性多疑的,萧何晚年也不得不选择“自污”以保全性命。周勃蹲过监狱,出来后直感慨“我曾经领兵百万,却不知道一个狱吏是这么威风八面啊”,虽无性命之忧,也脱了一层皮。张良更是选择归隐山林。他们都有自己的生存哲学,但是韩信,韩信是不同的,他是那么锋芒毕露,那么的才华煊耀,功绩卓越,司马迁更是直言其矜伐其能。

那么刘邦怎么看韩信的?刘邦对韩信的情感是复杂的,当他听到韩信死后,做了一个表情,叫“且喜且怜之”,又高兴又惋惜,这大概是个极其怪异的表情。

惋惜是应该的,当时汉王苦守着巴蜀熬日子,遇到了同样郁郁不得志的韩信。韩信仿佛上天赐予他的礼物,随后定三秦、出函谷关,收服魏国,攻取代国。紧接着更是在刘邦抽走精锐的情况下,以未经训练的破烂军队,在井陉口大胜赵王,夺取赵国,顺势胁迫燕国归降,之后又进取齐国连下70城,汉家的天下大半都是韩信打下来的。司马迁评价其“于汉家勋可以比周、召、太公之徒”,功勋可以比肩太公姜尚、周公了。

这样的人才,刘邦自然是怜惜的,但也是足以让他感到不安的。蒯通就曾对韩信直言:“今足下戴震主之威,挟不赏之功,归楚,楚人不信;归汉,汉人震恐:足下欲持是安归乎?夫势在人臣之位而有震主之威,名高天下,窃为足下危之。”在蒯通看来,韩信的名望、功劳之高,是任何一个君主都不能接纳的,汉王不行,楚王也不行。韩信携震主的威势,是不可能安稳的为人之臣的。

既然蒯通能这么看,刘邦当然也早有预感。实际上,他早在楚汉相争之时,已有所动作,只是表现得猥猥琐琐,藏头露尾罢了。这种表现可以理解,韩信这种人既要授予重权,同时也要加以控制。

公元前204年六月,当时楚汉相争,刘邦失利。后出逃成皋,自称汉使,潜入韩信的军营,当时韩信还未起床,刘邦便偷取兵符,夺取了韩信的兵权,开始召集调动诸侯。之后又命韩信重新组建军队,攻打齐国。公元前202年春,项羽兵败,刘邦便毫不客气的夺取韩信的兵权,改封韩信为楚王,移都下邳,以便就近控制。公元前201年,刘邦设诡计,假意巡视云梦泽,韩信携钟离昧的头出迎,为刘邦生擒,贬为淮阴侯。

然而,刘邦最终还是不忍动手,吕后作为刘邦的妻子,多年的亲密战友,自然洞悉刘邦心中秘密,所以屠刀是吕后替刘邦举起的。据传言,刘邦曾经向韩信许下“三不杀”诺言,大概相当于所谓的“免死金牌”“丹书铁券”吧。那么什么样的人才会被赐予“丹书铁券”?必然是功高震主,封无可封,赏无可赏的了。这种人往往最危险,对于他们,所谓的“丹书铁券”往往也是催命符。得到此物,还不知“为人学得乌龟法”,离死期也就不远了。编造这种传言的大概也是心有戚戚焉吧。

其三,韩信的优柔寡断——

司马光评价韩信:“夫乘时以徼利者,市井之志也;酬功而报德者,士君子之心也。信以市井之志利其身,而以君子之心望于人,不亦难哉!”这基本和司马迁一个论调了,甚至更苛刻。他认为韩信只有市井小民的心胸器量,而指望别人以君子的胸怀对待他,这怎么可能做到呢?

司马光的指责是,在韩信攻取齐国后,不去救助主上,反而趁势取利,要求刘邦封他做代理齐王。刘邦听后登时大怒,但迫于情势,只好封韩信为齐王,并扬言:“大丈夫封侯拜将,要作就作真齐王”。司马光也许囿于忠君爱国的思想,骂韩信趁火打劫,是小人行径。但是我们现代人自然不会中这个圈套。事实上,韩信当时有更好的选择,且至少有两个人跟他这么说过。

项羽的说客武涉就跟韩信分析,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如果项王死了,您的死期大概也不远了。况且以您现在的地位,您倒向汉王,则汉王胜,倒向项王,则项王胜。此时不若自立为王,和楚国讲和,三分天下,鼎足而立。其后,他的重要谋士蒯通也给出相似的建议。但是韩信的回答是:“汉王遇我甚厚,载我以其车,衣我以其衣,食我以其食。吾闻之,乘人之车者载人之患,衣人之衣者怀人之忧,食人之食者死人之事,吾岂可以乡利倍义乎!”韩信如果采纳蒯通的建言,中国的历史大概是要改写的,面对如此大的利益,还能坚守义气,我请问,这是小人行径吗?大概这也是秦汉时人特有的的风骨吧!

回想那时,暮春三月,气温早已回暖,但空气中还有些许冷意。一个落魄微服、面有菜色的少年,孤独的行走在淮阴闹市中,即便如此,他也坚持在腰间悬挂着那把宝剑。一个泼皮屠户跃到他的面前,拦住去路,对他说:“韩信,我看你长的也算人模狗样,还喜欢佩戴刀剑,但不过是个胆小鬼罢了。你若不怕死,就拔剑刺我,不然,就从我胯下钻过去。”无赖少年大概是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韩信“熟视之”,深深的看了他一会儿。他心里一定在天人交战,此时有一个声音在大声咆哮,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岂能受此大辱,看我斩了这臭小子。但另一个声音更大,那声音平静而坚定,自己还未功成名就,扬名立万,怎能一钱不值的像个野狗一样死在这里?于是他“俛出袴下,蒲伏”。

韩信生于市井之间,急急的要求受封齐王,也许是对少年时屈辱的补偿,也许。

然而,如果要称王称霸,就干脆一杆子走到底,画疆而治,三分天下;如果想保住名声,遵守道义,就不要行勒索巧取的行径。这样不尴不尬的威胁主上获取封赏,还觉得“汉终不负我”,如此优柔寡断,左右不是,大概也只有落得名败身死的结局了。

最后以一篇无名骈文结尾,总结的很好,每每读之让人也颇为感慨。

君臣一体,自古所难。

相国深荐,策拜登坛。

沈沙决水,拔帜传餐。

与汉汉重,归楚楚安。

三分不议,伪游可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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