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集
二位大人，部堂大人正在批拟公文，请二位大人稍后
郑泌昌:请问，马宁远马大人是不是来了
回郑大人，属下不知道
郑泌昌: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二位大人请吧
胡宗宪:平时叫你读读左传通鉴，你不以为然，我叫你读一读王阳明的书，你更是不以为然，还说什么，半部论语可治天下，现在我问你，孔子说的知不可为而为之，是什么本意。孔子是告诉世人，做事时不问可不可能，但问应不应该。毁堤淹田，伤天害理，上误国家，下害百姓，也叫知不可为而为之吗
马宁远:属下只明白应该为部堂分忧
胡宗宪:九个县，几百万生民，决口淹田，遍翻史书，亘古未见，还说是为我分忧。这个罪，诛了你的九族都顶不了。都说我胡某知人善任，我怎么就用了你这样的人做杭州知府兼新安江河道总管
马宁远:我本就不该出来为官，可我的老母，拙荆，还有犬子，部堂大人都知道，全是老实巴交的乡下人。还望部堂大人保全他们
胡宗宪:我再问你一次，毁堤的事，背后指使的是哪些人
马宁远:您不要问了，问下去，我大明朝立时便天下大乱了，部堂您担不起这个罪，阁老也会受到牵连。堤不是毁的，是属下们去年有没修好，才酿成这场大灾。但愿淹了田以后，朝廷改稻为桑的国策能够施行，部堂您不再夹在里面为难。属下这颗人头赔了也值
胡宗宪: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天下事坏就坏在这里。他们拿你的命换银子，拿浙江那么多百姓身家换钱，你还得死心塌地的护着他们，还要说是为了朝廷，为了国策。为了朝廷，什么国策，什么改稻为桑，赚了钱有几文能进到国库。这一次，他们利用的不只是你，胁迫的也不只是我胡宗宪。我真不愿意看到啊，阁老都八十一岁了，让那些人围着，到时落个身败名裂的下场啊，你的人头这一次是保不住了，你的家人我会尽力保全，你先到里边房间待着，亲耳听听你所保的他们，到底是什么样的心肝肺，就是死，也不能做个糊涂鬼。来人
部堂大人
胡宗宪:请郑大人，何大人
是
部堂大人请二位大人进去，请吧
郑泌昌（何茂才）:部堂大人
胡宗宪:坐吧
何茂才:唉，真没想到啊，会出这样的事情
郑泌昌:属下听说了这个事情以后，立刻去了义仓。统算了一下，不足三万石粮，受灾的百姓有六十万之多，全赈了，也就够他们吃上十天半月。这当务之急是买粮，可蕃库里的存银也不够啊，我们得，得立刻给朝廷上奏疏，请朝廷拨粮赈灾
胡宗宪:拨什么粮，报什么灾
何茂才:自然是报天灾
胡宗宪:是天灾吗？
郑泌昌:端午汛，三天三夜的暴雨，水位猛涨。这，这本是想不到的嘛
胡宗宪:奏疏就按你说的，由你来草拟
郑泌昌:属下们可以拟书，但最后，还得由部堂大人领衔上奏
胡宗宪:你们拟的疏，自然由你们上奏，我只提醒一句，同样的江河，同样的端午汛，邻省的白茆河，吴淞江和我们都是去年修的堤。我们一条江花了他们两条江的修堤款，他们那里堤固人安，我们这里倒出了这么大的水灾。这个谎，你们得扯圆了
何茂才:部堂大人既然这样说，属下也不得不斗胆说一句了。小阁老给我们写了信，想必也给部堂写了信，一定要追查，查到我们头上，我们要不要把小阁老的信交给朝廷？部堂还要不要再去追查小阁老？那朝廷改稻为桑的旨意，是不是也叫皇上收回，请部堂明示
胡宗宪:你是说，毁堤淹田，是小阁老让你干的
何茂才:我，我没这样说
胡宗宪:那你刚才说的小阁老的信是怎么回事？还有，要追查小阁老又是什么意思
何茂才:属，属下说的是改稻为桑的国策
胡宗宪:改稻为桑和九个县的堤堰决口有什么关系，水灾和国策推行又有什么关系？要有关系，你们不妨也在奏疏里一并陈明
郑泌昌:改稻为桑的国策和这次水灾肯定是没有关系，可这次水灾愣要说是端午汛造成的，也有点说不过去。属下想，一定是去年修堤的时候没有修好。河道衙门的人在修堤的时候贪墨了修河工款，造成了水灾的事，嘉靖三十一年就有过呀
何茂才:就这样上奏吧，至于河道衙门马宁远，是不是贪墨了修河工款，以后可以慢慢查，现在就凭大堤决了口子这一款，也是大罪。部堂有王命旗牌在，可以将有关人员就地执法，这样，对朝廷也就有了交代
胡宗宪:你说的有关人员是哪些人呢
何茂才:当然是河道衙门该管的官员
胡宗宪:该管得官员又是哪些人
郑泌昌:河道总管自然难逃其咎，协办的两个委员同罪
胡宗宪:那就是马宁远，还有淳安知县常伯熙，建德知县张知良
郑泌昌:是
胡宗宪:还有吗
郑泌昌:是不是不宜牵扯的人太多啊
胡宗宪:那河道监管呢
郑泌昌:部堂大人知道，河道监管是李玄是宫里的人呐
胡宗宪:每一笔钱，每一段河堤，都是河道监管核查监管的，这个人要不要追究
郑泌昌:要治他得杨公公说话，还得上报司礼监的吕公公
胡宗宪:那就是说这场水灾，还是无法上奏朝廷。来人
在
胡宗宪:把马宁远带出来，在总督署就地看管
是
郑泌昌:去说吧，我们俩一起去见杨公公
何茂才:如果以河道失修的罪名上奏，只治我们的人，那个李玄却没事，那怎么也说不过去
胡宗宪:那你们就去说，义仓里赈灾的粮，要尽快运往淳安和建德。还有，发了这么大的灾，改稻为桑今年碍难施行。这一条，在奏疏里务必写明，请朝廷延缓，写好了杨公公也要署名，你们都署了名，我再领衔上奏
何茂才:哼
郑泌昌:茂才，走
***
杨金水:呦，玄儿来了，来，进来啊
李玄:干爹
杨金水:到里边来，坐，坐啊，坐呀
李玄:干爹，您老知道儿子胆子小，就别吓我了
杨金水:你又胡琢磨了，让你坐你就坐
李玄:干爹讲恩德，儿子可不能不讲规矩
杨金水:那芸娘你也坐过来吧
李玄:干爹，您老叫儿子今天晚上，到底要干什么呀
杨金水:好心思，不枉我疼你一场，把那盅河豚端给玄儿。怎么了，像瞧见毒药一样，这么多儿子里你算孝顺的，这河豚还是你去年送的，一直养在池子里，就想着哪天叫你来一起吃。今儿特地请了扬州师傅把它做了，你却不吃
李玄:啊，儿子糊涂，儿子这就吃
杨金水:慢点
李玄:啊
杨金水:烫啊，把酒倒上吧
李玄:干爹，您这是
杨金水:你是聪明的，你刚才说对了，我今天是有事儿跟你说，也就三句话，喝一杯说一句。先把这杯喝了吧！
杨金水:你几次在背后说，哪天能跟芸娘睡上一觉，死了也值
李玄:啊，干爹，干爹，我（磕头）
杨金水:你看你看你看，我才说了一句话你就这样，你让我下面的话怎么说。起来，扶他坐下，干了。第二句话，干爹平时待你如何
李玄:干爹待儿子，有天覆地载的恩情，儿子就是死也报答不了
杨金水:有良心，倒酒，慢，等我把话说完，你愿意干再喝
李玄:我这条命是干爹的，愿不愿也由不得我，您老就快说吧
杨金水:那好那我就说第三句。这新房是我叫人布置的，是给你布置的，今儿晚上你就睡这儿，芸娘和你一起睡。我的话说完了，这杯酒喝不喝，你看着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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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伯熙:冤枉
张知良:冤枉呐
李玄:晓来谁染霜林醉
李公公
李玄:躲开
张知良:李公公，李公公
常伯熙:冤呐，冤枉啊，李公公
是新安江河道监管李玄吗
李玄:是老子我，开刀问斩吧，哈哈哈
李公公别上去
李玄:哈哈哈，你们先到了
常伯熙:李公公，我们冤呐
李玄:哈哈哈哈
张知良:你去跟，跟杨公公求个情吧
李玄:求什么情啊，啊，没出息，没出息，来，给我绑上！总是离人泪（摔倒）
快，扶上，部堂大人有话，李公公是宫里的人，不上刑具，快扶到门房看着
何茂才:部堂
胡宗宪:请朝廷延缓改稻为桑的话，为什么还是没写
郑泌昌:我们和杨公公反复议了，改稻为桑是国策，是不是延缓推行，实在不是我们该说的。如果朝廷念在我们发了大水，皇上圣明，一道圣旨叫我们今年不改了，那时我们遵旨就是了
胡宗宪:那要是朝廷没有不改的旨意呢
郑泌昌:那我们只有勉为其难了
胡宗宪:你们勉为其难，你们有什么难，几十万人的田全淹了，许多户百姓现在就断了炊，秋后没有了收成，现在连一斗米都借贷不到，还叫他们改稻为桑，桑苗能够吃吗
何茂才:那现在就是不把稻田改成桑田，田已经淹了，许多人没有粮还是没有粮
胡宗宪:由官府请朝廷调粮借贷，叫百姓抓紧赶插秧苗，秋后还能有些收成，借贷的粮食今年还不了，分三年归还，因此这三年内不能改稻为桑，照这个意思写上去（叩案）
杨金水:这样写得话，我可不署名
胡宗宪:那杨公公是什么意思
杨金水:我一个织造局，只管给宫里织造丝绸，我能有什么意思
胡宗宪:为了丝绸，饿死人，逼百姓造反你也不管
杨金水:那是你们的事
胡宗宪:决口淹田也是我的事（拍案）
杨金水:谁决口淹田了。决了堤，您要抓人，我把人也给您送来了，您还要怎样？胡部堂，你们地方官可以这山望着那山高，我不行，我头上只有一片云，这片云在宫里。您可以不买阁老的账，我可是归宫里管，翻了脸，自有吕公公跟皇上说去
胡宗宪:用不着请吕公公跟皇上说了，我是浙直总督，我也能进京，也能见皇上。来人
在
胡宗宪:把马宁远带进来
是
马宁远:部堂大人，怎么毁堤，都有哪些人合谋，罪员都写在这上面了，我签了名，常伯熙和张知良都签了名，现在呈给部堂大人
胡宗宪:放下吧
马宁远:部堂大人，明天天一亮卑职就要走了，欠部堂的大恩大德，只有来世再报偿了
胡宗宪:这份供状，你们要不要看一看？不想看就不要看了，我胡宗宪也希望这份供状，永远不再有第二个人看到。可逼反了浙江的百姓，倭寇趁机酿成大势，我胡宗宪不但要献出这颗人头，千秋万代要留下骂名。因此，我不能让有些人，借着改稻为桑乱了浙江，乱了我大明的天下，我没有退路，你们也不要打量着有什么退路。我再问一句，这道奏疏你们改不改
杨金水:部堂既然这样说了，都是为了我大明的天下，那，那我们还有什么可说的
何茂才:照部堂的意思改吧
郑泌昌: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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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嵩:好，好，好
罗龙文:阁老，阁老，您别急
鄢懋卿（刑部侍郎）:千万别急，别急，别急，别急
罗龙文:来来来，您坐，您坐
鄢懋卿:真是人心似水啊，他胡汝贞走到今天这一步，让人万万难以想到啊
严世蕃:哼，我们可以扶起他，现在也可以踩死他。龙文，策动御史上奏疏，立刻弹劾他
严嵩:你住口。我问你，问你们，毁堤淹田是怎么回事
严世蕃:说就说。爹，改稻为桑的国策推不动，他胡宗宪又首鼠两端，不淹田改不动，淹了田就改动了，就这么回事
罗龙文:这事先没跟阁老请示，是我们的错。本意也是怕阁老忧心，想干完了以后，再向阁老详细禀报。浙江那九个县的田，今年的青苗总归是要改成桑苗的，不淹是改，淹了也是改，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老百姓不体谅朝廷的难处，我们也只能这样干了。本来像这样的事情，胡宗宪只要和郑泌昌何茂才还有杨公公他们一个口径，报个天灾也就过去了。谁想到他这次竟如此不可理喻，好在他总算还有些顾忌，只报了个河堤失修，无非是出个难题而已
严世蕃:改稻为桑的国策不能推行，这大势已经不可收拾。他现在又逼着郑泌昌何茂才还有那个杨公公联名上了这道疏，公然提出三年不改。爹，国库这个样子，还能支撑三年吗
鄢懋卿:他说三年不改就三年不改
罗龙文:不是他说三年不改就三年不改的事。高拱张居正那些人有了这个由头一起哄，事情便难办了。我担心的是，他胡宗宪还揣着马宁远的那份供状，吕公公要是有了顾忌，就不一定和我们一起硬顶。我想这当务之急，是阁老得立刻去见吕公公，然后一起去觐见皇上
严嵩:八十一了，这条命也该送在你们手里了。遵你们的旨，我进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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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靖:道德经第五十八章有云，其政闷闷，其民淳淳。其政察察，其民缺缺。人之迷也，其日固久，是宽亦误，严亦误，岂百姓迷哉，朕亦迷也，尔等不迷乎
严嵩:宽严失误都是臣等的过错，浙江的事情，只有胡汝贞最清楚。臣以为，立刻召胡汝贞进京，一是赈灾，一是改稻为桑的事，到底还能不能兼顾，臣同他一起议个妥善的法子吧
嘉靖:神仙下凡问土地，把土地爷请来吧，还有两个人要一起来，一个姓杨名金水，是吕公公的人，一个姓谭名纶字子理，是裕王的人，加上你严阁老的那个胡宗宪，三路诸侯一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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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的九门在辰时初到申时末，虽都有官兵把守，但对所有进出的人都是敞开的，只是遇有皇室仪仗和二品以上大员才会戒严。嘉靖四十年五月二十一的下午未时，五城兵马司出动了官兵疏散人群。按规制，这是总督一级的封疆大吏进京了】
杨金水:皇上为什么叫我也来，老祖宗那边有什么话吗，啊？
老祖宗是菩萨，您也不是不知道，漫说是我们，就是司礼监几个头，在他那儿也听不到一星半点的圣意。杨公公，老祖宗这时正在司礼监等您呢
杨金水:干爹
吕芳:起来吧
杨金水:干爹
吕芳:你喝了吧
杨金水:哎，干爹，四年了，您又见老了
吕芳:过一天算一天吧！去洗把脸，换身衣裳，我们去见皇上吧
杨金水:现在就去见皇上
吕芳:你什么事都没瞒我，我自然什么事儿都不会瞒皇上。毁堤淹田的事，皇上都已经知道了，你再去把详情给他老人家细细说说
杨金水:那儿子这一回的罪过
吕芳:你也是为了宫里好，难得是你不隐瞒，这便是最大的忠。一两个县嘛，皇上心里装的是九州万方
杨金水:干爹，儿子
吕芳:什么都别说了，准备去见皇上吧
嘉靖:严世蕃的那封信，你亲眼看见了
杨金水:回主子，奴婢亲眼看见了，信是写给郑泌昌何茂才的，叫他们干脆把田给淹了，这样改稻为桑就成了
嘉靖:马宁远的那份供状，你亲眼见了
杨金水:回主子，当时胡宗宪叫奴婢和郑泌昌何茂才一起看，但奴婢和他们俩都没有看
嘉靖:你觉得胡宗宪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吕芳:有什么就答什么
杨金水:回主子，奴婢以为胡宗宪这样做，至少有三个心思
嘉靖:哪三个心思
杨金水:第一，胡宗宪肩上的担子重，倭寇闹得厉害，他怕百姓失了土地再一闹事，内忧加上外患，到那时他担不起罪。第二，裕王府的那个谭纶总在他身边，胡宗宪应该受了些影响。第三，他对严阁老的感情还是深的，但对小阁老做的事儿，总是不以为然
嘉靖:吕芳
吕芳:奴婢在
嘉靖:你用的这个杨金水还是得力的，明里不要赏他什么，暗里奖他点什么吧
吕芳:是
嘉靖:通知严嵩，叫他明天就带胡宗宪进宫。还有，叫裕王一起来
吕芳: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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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宗宪:你们在这候着
是，大人
呦，是胡大人啊
胡宗宪:阁老还好吧
还好
胡宗宪:那就烦请带我去拜见老人家吧
嗯，这个，额，真不好跟大人说这些话。下午阁老已经吩咐，胡大人是皇上召见来得，他不宜先见
胡宗宪:请需通禀一声，于公于私，我都应该去拜见他老人家
严世蕃:臣，既不能上体圣忧，又不能下苏民困，臣之罪已不可以昏愦名之，误国误民，其何堪封疆之任。倘蒙圣恩，准臣革去浙直总督及浙江巡抚之职。是不是胡宗宪来了
回小阁老的话是胡宗宪来了
严世蕃:我教你说的那些话你没跟他说？
小的说了，他说让我禀报阁老，于公于私，他都应该先来看看阁老
严世蕃:你去告诉他，就说阁老说的，这里是私邸，要谈公事，明天可以到朝堂上去谈，内阁也可以派人去贤良祠看他。要是私事，我严家和他胡宗宪无私可言
这样说是不是有点伤他
严世蕃:伤***的头（摔杯）刚才写到哪了
鄢懋卿:倘蒙圣恩，准臣革去浙直总督及浙江巡抚之职
严世蕃:则臣不胜感激涕零之至，臣胡宗宪叩首再拜
（第四集）宝，都看到这里了你确定不收藏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