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山（一）
（一）
人生如梦，梦如岚。
我站在这座山前，过往数十年的剑影刀光，恰似这漫山的雾气，仿似看得见，仿似看不见。
然而终究是走到这里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催动丹田内劲，长啸一声。
“寂剑徐守乾，克守山阵十八，前来拜山！”
（二）
寂剑者，剑中枯禅也。我门先师，于五台山观大德修行僧人枯禅之意，于快剑中参悟慢剑之道。一招一式，但求剑握手中，意从心起，不可急切求胜，不可好勇斗狠，便如枯木之静坐于林间，便如落花之归于流水。
算来，我已修寂剑二十又五年矣。初出茅庐时，手中之剑名曰“芦勾”，剑长三尺六寸，盈盈一握，剑招未动，剑气便先伤人三分；混迹天涯十年时，手中之剑名曰“守拙”，剑长五尺，无锋无棱，亦无外化之剑气，不过凡铁一堆耳，却伴我连克强手，天下莫能与之争雄。
而今，手中之剑，名曰“枯木”，无甚来历，不过是儿时初初练剑时所使木剑一柄。然我观天下豪杰，皆难胜我半截朽木。
（三）
一叶剑宗最后一名剑客站在我面前。他已是落叶剑法最后一位传人了，也是我心中最后一座山。若能克之，吾必剑心通达，于剑道必是一往无前，再无窒碍。
落叶剑，相传是其先师游历天下时，观叶落所悟之剑法。飘而荡之，浮而落之，似漂渺无迹，又有锋芒藏于其间。百年来，落叶剑法纵横天下，天下誉之，“一叶”。
我二人相约于初秋落第一叶时，在川中紫竹林试剑。
那一日，他看着我，我也看着他。风乍起时，一叶障目，我二人便在此时，出剑相攻。
第一息，他剑影飘摇，攻我左肋，剑指足阳明胃经。此剑名为“秋叶染”，所攻者一处，所变之后招一十三剑，剑影所至，无路可退，无路可进。我背剑而立，听剑风隆隆游于身侧，剑影和云影交杂斑驳，仿佛有秋风凭空而起，直盘旋到秋日湛蓝深邃的天际。
我既没有进，也没有退，只以内劲灌注二指指尖，扣于长剑之七寸。刹那间，剑影散尽，徒留零散的风四处游荡。
第二息，他右手剑招呈守势，左手摘叶成锋，呈攻势。秋叶飒飒，竹影摇摇，顺左肋而下，指我天枢穴，膻中穴，关元穴。此剑名曰“叶满天”，向天地借势，尽得秋时万物之萧杀境界；一攻一守，一阴一阳，一快一慢，剑法之凌厉，几莫可御也。
我右手剑起，取枯禅剑意“若愚”以应之。若愚者，缓也，迟也，滞也，涩也。然《道德》云：大智若愚，大巧若拙。又《坛经》云：非风动，非幡动，仁者心动。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
我收敛内劲，凝气静神，如秋木之倦然而立，但风过叶落，我依然在。
第三息，我知其剑意将尽，恰如叶之将坠于地，轻轻抬剑，内劲涌动，平平刺去。
其不可守也。
三息而已，既短也长。他轻轻抚摸着祖传的一叶剑，微微笑了笑，弹指断剑。
世间再无一叶剑。
“今日我输了。却觉得有些解脱。这‘一’的名头送与你了，你便好自为之罢。”
我看着他的眼睛，点头应之。
他转身欲行，皱了皱眉，好像在犹豫什么。我道：“不知阁下还有何见教？”他道：“我家有训，若有一日，‘一叶’的名头丢了，便要告诉胜者一件事。不知，你可愿听？”
我道：“洗耳恭听。”
（四）
万物者，八卦也，八卦者，四象也，四象者，阴阳也，阴阳者，化而为一，是为浑沌。
天地之初，自浑沌始。太初有道，浑沌即是道。方外蓬莱，集天地混沌之气，合万物之道。剑道自不出其外。
蓬莱中人，十年修行，十年悟道，十年下山，十年炼心，十年归山，自此兵解归于道中，与万物同寿。
而我家训有言，胜我叶家之“一”者，可将蓬莱之所告之，若有一日可替叶家问剑于蓬莱之中，叶家也不枉做百年剑修。
我问那人：“你既胜我，可愿去蓬莱问剑？”
那人仍旧似一截枯木，只缓缓点头。
我看了好笑，此呆呆傻傻，痴痴缠缠之人，真不知何输了此人。
诸君以为如何？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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